端着水盆的宫女脚步虚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盆沿的水渍顺着她的袖口往下淌,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的恐慌。她刚走到偏殿门口,就见沈婳的贴身宫女画春迎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娘娘都等急了,我来帮你端吧。”
宫女下意识地往后缩手,眼神闪躲:“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她的反应太过反常,青禾眼底的疑虑更甚,方才她派人去禀报陛下时,特意留意了这宫女的行踪,分明看到她与瑶姬公主在回廊处纠缠了许久,此刻这水盆定然有问题。
“姐姐客气什么,都是伺候主子的人,分什么你我。”青禾不再多言,伸手便去接水盆。就在两人手指即将触碰到盆沿时,宫女猛地松手,“哗啦”一声,水盆重重摔在地上,温水溅湿了两人的裙摆,几缕白色的泡沫在水面上轻轻漂浮——那是毒药遇水后未完全溶解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
“哎呀!”宫女故作惊慌地尖叫,“都怪我手滑,冲撞了娘娘……”
青禾却没理会她的辩解,蹲下身,指尖轻轻沾了点地上的水,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钻入鼻腔,她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给娘娘的水里下毒!”
偏殿内的福子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走出,看到地上的狼藉与青禾凝重的神色,厉声:“怎么回事?”
“公公!这宫女在水里下了毒!”青禾将沾了水的指尖展示给福子看,声音里满是愤怒,“方才奴婢看到她与瑶姬公主私下接触,定是公主指使她来害娘娘的!”
那宫女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瑶姬公主逼奴婢的!她给了奴婢银子,还说若是奴婢不照做,就杀了奴婢的家人!奴婢也是没办法啊!”
福子公公眉头拧成一团,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怒火。他在宫中当差三十余年,见惯了阴私算计,却从未想过有人敢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动毒,还是借一个小宫女的手——瑶姬公主此举,不仅是要害娘娘,更是在挑衅陛下的威严!
“哭有什么用?”福子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青砖,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你可知谋害中宫皇后是灭九族的重罪?瑶姬公主给你的银子,够不够买你全家的性命?”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宫女的侥幸。她哭声一滞,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唯有不停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痕:“公公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是被逼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青禾站在一旁,看着宫女狼狈的模样,心中却没有半分同情:“被逼的就能下毒?若今日娘娘真的用了这水,出了半点差池,你以为你和你家人还能活?”她转头看向福子,语气急切,“公公,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禀报陛下和娘娘!”
“还用你说?”福子沉声道,随即对殿外候着的小太监喝道,“先把这个宫女压下去!等娘娘无碍了,再禀报陛下”
福子又看向那宫女,眼神锐利如刀:“你且在慎刑司好好想想。”
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只顾着哭着求饶:“奴婢都说!奴婢什么都说!是瑶姬公主在回廊拦住我,给了我一包白色粉末,说只要放进娘娘的净手水里,事后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还让我远走高飞。若是我不答应,她就派人杀了我在乡下的爹娘和弟弟……奴婢也是没办法啊!”
福子冷哼一声,没再理她,转身走到偏殿门口,心头却沉甸甸的——只盼望娘娘没事,不然陛下怕是要发疯吃人的。
偏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满地未干的水渍泛着细碎的光。沈婳靠在拓跋琛怀中,指尖轻轻拂过他紧绷的衣料——方才听闻下毒时,他眼底的慌乱与急切,她看得一清二楚。此刻他仍将她牢牢圈在怀里,手臂收得极紧,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连声音里都带着未散的后怕:“幸好你没事,若是你或孩子有半分差池,朕……”
话未说完,他便重重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低咒,带着彻骨的寒意:“温家这群狗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扑腾!”
拓跋琛的低咒带着冰碴似的寒意,在安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沈婳靠在他怀中,指尖微微蜷缩——他口中的“温家狗东西”,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她心上。此前温家倒台,她终究是软了心,没对温家残余赶尽杀绝,只将他们贬为庶民,流放边境,却没料到,这一时的仁慈,竟成了今日的隐患。
“是我大意了。”沈婳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难掩的自责,她抬手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这份自责更甚,“当初若能狠下心,将温家余孽彻底清算,也不会给温明月可乘之机,更不会让孩子陷入险境。”
她想起温明月——那个从小就嫉妒她、处处与她作对的堂姐!
拓跋琛闻言,心头一紧,连忙低头看向她,见她眼底满是怅然,连忙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软了下来:“胡说什么,这事怎么能怪你?”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狗东西做的事情怎么能怪到你的身上。”
“可若不是我……”沈婳还想再说,却被拓跋琛打断。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有若不是。你做的很好,没有人比你再好了。”
他顿了顿,喉间再次溢出冷意:“灭九族,一律从严查办,绝不姑息!”
沈婳靠在他怀中,听着他语气里的决绝,心中的自责渐渐淡了些。她知道拓跋琛绝不会责怪他,但她从来都不是菟丝花,她:“阿琛,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宝宝。”
“别怕。”拓跋琛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吻里带着郑重的承诺,“这些脏东西,我都会一一清理干净!”
偏殿外的烛火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沈婳闭上眼,感受着拓跋琛掌心的温度,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彻底消散——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身边人的残忍。往后,她要护着自己的孩子,护着眼前这个为她倾尽所有的男人,护着他们来之不易的安稳。
福子公公脚步放得极轻,青色的宫袍扫过地面时几乎听不到声响。他刚踏入偏殿,便见拓跋琛正将沈婳护在怀中,帝王周身的戾气尚未完全散去,却在触及皇后的瞬间柔和了几分。福子心头一凛,连忙躬身伏地,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殿内的安宁:“陛下,瑶姬公主威胁了一个宫女下毒,被青禾撞破。方才那下毒的宫女……在押送途中,咬舌自尽了。”
“什么?”拓跋琛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圈着沈婳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眼底刚褪去的寒意瞬间翻涌,“一群废物!连个宫女都看不住,朕养你们何用?”
沈婳靠在他怀中,听到“咬舌自尽”四个字时,指尖微微一颤。她抬眼看向拓跋琛紧绷的侧脸,轻声安抚:“阿琛,别气。一个小宫女罢了,瑶姬这是着急了。”
福子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大气不敢喘。
“查!给朕仔细查!”拓跋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福子连忙应声,刚要起身,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陛下,御膳房那边刚送来新炖的燕窝粥,老奴让人温在偏殿的小炉上,要不要现在给皇后娘娘端来?”
拓跋琛低头看向沈婳,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婳儿,你方才受了惊吓,喝点燕窝粥补补身子?”
沈婳点了点头,方才一场虚惊,确实有些饿了。福子见状,连忙起身退下,脚步依旧轻缓,生怕再触怒帝王。殿内再次恢复安静,拓跋琛将沈婳打横抱起,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指尖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
“别想太多,”拓跋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瑶姬这个妖女,迟早也是要收拾了的。”
沈婳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其实只要不涉及感情,多大的困难一步步解决就是了。
不多时,福子端着燕窝粥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还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福子将粥碗递到拓跋琛手中,轻声道:“陛下,粥还温着,皇后娘娘刚好能喝。”
拓跋琛接过粥碗,用小勺舀起一点,放在唇边吹凉后,才递到沈婳嘴边:“慢点喝,小心烫。”
沈婳张口喝下,甜糯的燕窝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心底的寒凉。她看着拓跋琛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暖,轻声道:“阿琛,你也喝一点吧。”
“朕不饿,你先喝。”拓跋琛笑着摇头,继续一勺一勺地喂她。殿外的风轻轻吹过,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
而此刻的偏殿外,福子正对着几名心腹太监低声吩咐,语气严肃:“陛下有旨,立刻去查那下毒宫女的所有底细,尤其是她与瑶姬公主的往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