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顾驰霜在冰冷的地面上弓身挣扎,喉咙里始终堵着一团灼热的凝滞,发不出半分清晰言语,只有“嗬嗬”的嘶哑声像破风箱般在军帐内回荡。
她看得真切,今夜这场祸事,定是那绍临深布下的毒计!
哑声嘶吼间,她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绍临深脸上。
下一瞬,旁边的士兵已受不住这“细作”的瞪视,粗粝的拳头带着风砸在她左颊。
剧痛顺着颧骨炸开,顾驰霜瞬间意识昏沉,两颗混着血丝的后槽牙被硬生生啐了出来,溅起细小的血花。
还没等她从眩晕中缓过劲,胳膊便被两名士兵反拧着拖拽往营外走。
粗糙的麻绳像毒蛇般缠上四肢,将她死死捆在一辆破旧的战车上。
沿途兵卒瞧见,白日里还因退北狄之功身披红绸、受万人敬仰的“绍勇士”,半日不到竟成了被铁链锁缚的敌国细作,顿时炸开了锅。
“呸!原来是北狄的狗!”
“亏得咱们白日里还拿他当英雄敬仰!”
谩骂声裹着鄙夷、仇视的目光如针般扎来,更有甚者朝着她身上啐唾沫。
那浑浊的污秽顺着破损的甲胄缝隙滑进她衣领内,黏腻地贴在脖颈上,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顾驰霜垂着眼,望着那些曾在她麾下冲锋、受她庇护的士兵,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冻得指尖发麻。
这就是她拼死守护的兵卒?
这就是她浴血扞卫的国家?
主帅昏聩无能、是非不分,底下兵卒粗俗恶劣、盲从愚昧……
无尽的失望漫过心头。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家国,还有什么值得她抛头颅洒热血去效忠的?
她想家了。
她想念侯府里,总是温着莲子羹等她回府的继兄谢惊澜,想念那些不必束起长发、不必藏起女儿身、更不必受这般折辱的日子。
而不是如今这满身伤痕、被当成细作的“绍二狗”。
战车轱辘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驰霜仰头望天,墨色的夜幕正被东方泛起的晨光一点点撕开,露出鱼肚白的底色。
纵然她拼尽全力扭动身躯,铁链勒得手腕渗出血迹,战车还是被推到了战场最前沿,直面北狄精锐骑兵的锋芒。
“呸,随便拎个人出来,也想威慑我等,这梁国主帅莫不是失心疯?”
“放箭!先杀了这人!”
对面,北狄将领的嘶吼声传来,箭矢如暴雨般朝她射来。
顾驰霜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穿透胸膛的剧痛,却不想耳畔突然炸开一片惊呼声。
睁眼时,只见那些飞射的箭矢在离她丈许之地骤然失了力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纷纷凭空坠落在地,箭头深深扎进湿润的泥土里,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主帅余诚身上还带着伤,此刻正被精兵护在军阵中间,见状惊得瞪大了眼。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见北狄兵马举着弯刀策马冲来,可只要马蹄临近战车三丈之内,骑士便会突然惨叫着跌落马下。
亦或是被自己的兵刃误伤脖颈,一时北狄军阵死伤惨重,乱作一团。
余诚与身边的副将惊得面面相觑,目光在战车上动弹不得的顾驰霜与对面混乱的北狄军阵间来回扫过,眼中陡然亮起贪婪的光。
他忙不迭勒紧缰绳,朝着麾下士兵嘶吼道:
“快!把那战车往前推!直冲北狄军阵!”
前半段战役,借着顾驰霜身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之处,梁军果然如虎添翼,杀得北狄兵卒丢盔弃甲,一路从边境线推进到黑风口。
可刚出黑风口,被当作“神兵利器”推着的顾驰霜像是突然失了效用。
一支北狄的流矢毫无阻碍地射来,带着破空声狠狠扎进她的右肩胛。
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灰扑扑的衣襟,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淌进绳索缝隙,疼得她眼前发黑,险些当场气绝。
北狄将领见状,立刻挥旗下令反扑。
余诚本就被方才的“神迹”吓破了胆,此刻见顾驰霜失了效用,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忙调转马头领兵后撤,慌乱中后腰还挨了一刀,险些从颠簸的马背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