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月,青元山洞府群中最大的主洞内灯火通明,喧嚣鼎沸。一场为庆祝渭川突破太岁、获封铁骨太岁名号的盛大庆功宴正在举行。
洞内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烤制着成堆成堆的灵果,灵果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香气混合着灵果、蜜酒的芬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犬妖族人,无论老少,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喜悦与自豪,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四位太岁,这是多么骇人的底蕴,放在以前的犬家,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存在,而现如今,居然连他们这些普通犬妖也有突破太岁的可能了!
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兴奋?
新任的铁骨太岁渭川,无疑是今晚绝对的主角。
他换上了一身象征长老身份的,以深灰色为底,绣有暗金纹路的崭新皮袍,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那身铁骨似乎也被衬得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威严。
然而,这位主角此刻却显得有些……
坐立不安。
他被安排在了主宾席上,左手边是家主洄鳞和洄锋,右手边,则正是飞崖猪家的涿达家主与其千金涿颜。
涿达的热情如同他的体型一般,具有强大的压迫感,几乎整个宴席期间,他粗壮的胳膊都没怎么离开过渭川的肩膀,洪亮的笑声震得渭川耳膜嗡嗡作响。
“哈哈哈!渭川长老!不,铁骨太岁!好名号!来,老夫再敬你一杯!祝贺你大道初成,未来必定如同这篝火,越烧越旺!”
涿达端起一个堪比渭川脑袋大小的木杯,里面盛满了浑浊却灵力充沛的烈酒,不由分说地塞到渭川手中。
却见渭川面皮发紧,他本就不是善饮之妖,更不擅长应对如此直白的热情,只得硬着头皮,端起自己面前那个正常尺寸的酒杯,勉强道,
“多谢涿家主,晚辈……在下实在酒量浅薄……”
“诶!这叫什么话!”
涿达大手一挥,几乎将渭川揽得一个趔趄,“太岁妖修,区区酒水,何足挂齿!干了!就当是给老夫一个面子!”
一旁的涿颜,此刻倒是安静了许多。她没有像其父那般猛烈劝酒,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摆放着远超常妖分量的食物。
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时不时落在渭川身上,尤其是在他被父亲灌酒,面露窘迫之时,她的嘴角会极轻微地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偶尔,她会将自己面前一盘烤得恰到好处的、最肥大的灵果,默不作声地推到渭川手边。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渭川更加如坐针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僵硬地移开目光,假装专注于应付涿达那滔滔不绝的教诲和永无止境的劝酒。
尽管成为太岁是他渭川前半生的心愿,可如果代价是成为飞崖猪家的姑爷的话,他......
得斟酌几分。
洄鳞和洄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相视一笑。
飞崖猪家的妖修得益于体型巨大、族人繁多,在这片山脉中的威望不算低,尽管算上家主只有两位太岁一境,可终究是一份战力。
此外,飞崖岭亦富含灵泉矿藏,与之结交算不上是坏事。
见时机成熟,洄鳞举杯,适时地站出来朗声道,
“诸位!让我们共同举杯,再次祝贺我族铁骨太岁——渭川长老!愿他道途坦荡,亦愿我青元山犬家,在他的助力下,愈发强盛!”
“贺铁骨太岁!”
“愿族群强盛!”
欢呼声碰杯声再次响彻洞府,暂时将渭川从涿达的魔爪和涿颜的关”中解救出来片刻。
火光跳跃,映照着渭川那既荣耀又窘迫的复杂面庞,也映照着洄鳞眼中那丝计谋得逞后的轻松与笑意。
真不是他看不上涿颜,而是......
好吧,洄鳞承认他就是看不上,不过渭川既然得了族内的升基灵物,就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否则这族内岂不是乱了套了?
更何况他可是犬家家主,就是要联姻,那起码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家,绝不能屈身与他飞崖猪家啊,洄鳞于这件事上确有私心不错,但总归是为了族内着想,至于渭川......
总之族内会记得你的牺牲的!
......
喧嚣终有尽时。
待到宴席散去,意犹未尽的涿达和一步三回头的涿颜被妥善安置,族人各自归洞,偌大的主洞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余尽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酒香气息。
洄鳞独自站在空荡的洞内,脸上那持续了一整日的热情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
这一日,从清晨巡查闭关洞府,到激励幼犬修行,再到应对涿达突如其来的逼婚,最后是渭川突破带来的惊喜以及随之而来的庆功宴……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情绪几度起伏,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消耗都是巨大。
作为一家之主,他需要时刻维持威严与智慧,平衡内外,甚至在必要时,要像今日这般,动用一些不太厚道却有效的手段来化解危机。
他成功地将联姻的压力转嫁了出去,为家族赢得了一位新太岁和一段更稳固的盟友关系,这无疑是成功的。
但其中的算计周旋,也只有他自己深知其累。
“唉——”
他踱步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点缀其间的稀疏星子,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他脸上,稍稍驱散了些许疲惫。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而青元山的未来,却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刻。北山灰岩羊家的隐患尚未消除,许尘在外杳无音信,洄渭两川使者的考察如同悬顶之剑……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入夜风。
“回去修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