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洄岳与渭澜离开洄渭两川,已匆匆过去大半载。
其间,两妖穿越了无数荒莽山脉,跨过了数条奔腾咆哮的大江大河,也见识了诸多在外界称王称霸,但在他们眼中不过尔尔的妖族势力。
越是接近那地图上标记的妖族边界,周遭的灵气便越是呈现出一种斑驳而混乱的状态,时而能在某处山坳感受到一丝意外的浓郁,时而又在广阔的平原陷入近乎枯竭的贫乏。
风急天高,这日他们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下来。
倒并非力竭,而是依照族中惯例,在接近考察目标分家时,需由极高空的急速穿梭,转为低空的缓速飞行,以便更直观地感受目标族群所处的真实环境,也算是一种初步的,带着距离感的审视。
两道流光降低高度,贴着一座座苍翠山峰的顶端掠过,下方林海起伏,偶尔能见到一些简陋的妖寨聚落,规模不大,气息也大多驳杂不强。
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家族......不,或许都不能用家族来称呼,在洄岳眼里,这小妖族,与那些未开灵智的野兽一般无二。
“嗯?”
一直面色冷硬的洄岳,在飞越一片地势格外险峻,灵气却莫名汇聚的山脉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咦。
他额间的竖眼纹路微微亮起,扫过下方那片被浓郁妖云笼罩的区域。
这是......大妖?
凡有人族生活居住之地,必有人气烟火,妖族自然也不例外,这妖云,就是妖族久居而生出的烟火之气。
“此地……竟有妖王盘踞?观其气息凝练程度,虽不及我两川俊杰,但在这等偏僻之地,能踏足大妖,倒也算得上是个异数。”
他口中的妖王,自然是指超越了山主境,真正开始掌控一方规则,与天地合二为一的大妖。在这等穷乡僻壤,能诞生大妖,确实足以让他这来自十万大山腹地的大族子弟感到一丝意外。
几乎就在他低语的同时,另一侧,一片笼罩着朦胧水汽,霞光隐隐的山域也引起了渭澜的注意。
她清澈的眸子中水光一闪,感知如水银泻地般掠过那片山域,轻声道,
“不止一处。那边,也有一位。气息属性截然不同,却同样稳固,非是初入此境。”
两位大妖!
在这看似贫瘠的四山边界,竟藏着两位大妖存在!
这确实超出了他们最初对此地修行荒漠的预估。
“看来,这地方倒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 洄岳冷哼道,但语气中的轻蔑并未减少多少,反倒像是看到了烂泥潭里居然长出两朵还算完整的花,仅仅是觉得稀奇罢了。
“慎言。”
渭澜立刻传音提醒,声音清冷而严肃,“通山妖王、泰山妖王……既已称王,便有其威严。我等奉命而来,只为考察青元山犬家,不宜节外生枝,更不可妄议此地之主。”
洄岳闻言,撇了撇嘴,额间竖眼纹路暗淡下去,算是接受了劝告。
两妖不再言语,只是将遁光再次收敛几分,更加沉默地向着青元山的方向悄然遁去。
然而,即便他们已刻意收敛,那源自血脉深处,源自洄渭两川的强大底蕴,以及长途跋涉后不经意间散逸出的丝丝缕缕的太岁三境威压,依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沿途一些小妖的注意。
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妖,何曾感受过如此精纯,又如此具有压迫性的气息?
对于许多灵智初开,凭借本能行事的精怪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外来气息,带来的并非敬畏,而是一种领地受到侵犯的恐慌与暴戾。
就在他们飞越一片茂密的原始古林时,下方树冠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一个尖锐却带着几分稚嫩、显然修为不高的小妖声音猛地响起,充满了愤怒与挑衅。
“哪里来的野狗!敢在你家爷爷的地盘上撒野?!滚远点!吵到你爷爷我睡觉了!”
这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极其难听,话语内容更是粗鄙不堪。
飞行中的渭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但她并未停下,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一分,只是淡淡传音给身旁已然面色冰寒的洄岳,
“荒野小妖,无知无畏,何必计较?赶路要紧。”
在她看来,与这等连化形都可能不完全的底层小妖纠缠,简直是自降身份,徒惹麻烦。
然而,洄岳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非但没有听从劝告,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被挑衅后的暴戾光芒。
“不计较?”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此等卑贱之物,也敢辱及我洄渭两川之威?这不是计较,这是在替两川正名,让这些荒野杂碎知道,何为尊卑,何为不可触碰的存在!”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停滞,随即如同鬼魅般一个折返,瞬间便出现在下方古林之中,恰好站在那个刚刚叫骂完,还没来得及躲藏起来的身影面前。
那是一只修为不过明智境,浑身长满尖锐骨刺,形似豪猪却更加狰狞的妖修。
“野......”
他显然没料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对方的气息如此可怕,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将他冻结在原地,连颤抖都做不到,只能瞪大惊恐的双眼,看着那额生竖纹,眼神如同万载寒冰的犬妖。
洄岳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呵斥,没有询问。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淡漠地看了那小妖一眼。
就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间,他眼中仿佛有土黄色的法则一闪而逝。
下一刻,三道凝练至极,又蕴含着恐怖石化法则之力的土黄色流光,自他眸中爆射而出,并非攻向小妖的身体,而是直接将其完全笼罩。
嗡——
一声轻微且如同沙砾摩擦的异响。
那豪猪小妖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其狰狞的表情及其惊恐的眼神,便在瞬间彻底凝固。
身体从皮毛到骨骼,从外到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生机与色彩,转化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命波动的灰白色岩石。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原地只剩下了一座保持着最后惊恐姿态的,栩栩如生的豪猪石雕。
微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拍打在石凋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诡异与死寂。
洄岳看都未再看那石凋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身形再次晃动,已然回到了低空,与面色微沉的渭澜并肩。
“清理了一下噪音,耳根清净多了。”
他语气平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渭澜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这就是洄岳的行事风格,冷酷且霸道,不容置疑。
洄渭两川的子弟是骄傲的,族内长辈在晚辈幼小时便教育不可妄意欺凌弱小,对于弱小妖族要做到不观不言,然而架不住两川这类大宗族的地位太高,以至于在出走妖界时,时常迸出血腥之事,令不少妖修都心生不快。
对于这等残暴行径,渭澜自然不会说什么,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那里,青元山的轮廓,已然在望。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