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郁平林先返回了江西,按照红营的规章,这种涉及到全军改革的大事,自然不可能让侯俊铖、郁平林和时代有三个人私下商议决定,必须执委开会表决,然后召开大会通报报告,郁平林便要先赶回江西,收集更多的材料、进行进一步的考察,准备之后对执委和大会的报告。
而红营也开始逐步退兵,非战斗人员从咸宁撤回小田庄一线,协助安置俘虏和迁移百姓、恢复各地被清军强制迁移毁弃的村寨市镇,主力部队虽然还停留在咸宁城,但也只是对武昌采取威慑的架势,或配合游击队和武工队的渗透和发展,红营的军事行动,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与之相对的,是湖北吴军骤然活跃起来,吴应麒早就在荆州集结了兵马,随时准备回湖南抢班夺权,但得知红营出击湖北的消息后,立马又调转了枪头,一面自领大军北出荆门,大举威逼襄阳,他这一路大张旗鼓、声势浩大,有全力夺取襄阳之势,实际上却是疑兵之计,是为了看住襄阳府内那十几万费扬古军团。
一方面,吴应麒亲选三万精锐,连自己的本部精兵都挑了出来,交由手下大将王会统辖,沿长江陷沔阳、仙桃等地,围攻汉川,直逼武昌而来,仿佛一瞬之间,整个湖北的局势便一下子风起云涌起来。
吴应麒趁机夺取武昌,侯俊铖早有预料,甚至早早就准备好说辞准备应付吴应麒的使者,只是他没想到,首先来到咸宁的“使者”,却不是吴应麒的部下。
“尚善亲自来了?”侯俊铖正在衙门里翻着文册,得知这消息,着实是吃了一惊:“这位多罗贝勒之前差点弃武昌而逃,如今怎么突然带着七八个人就跑来跟咱们‘谈和’?这是突然转了性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谁知道呢?吴军如今直逼武昌,指不定他还是跑来避祸的呢!”时代有嘲讽似的笑了笑:“若是被咱们给扣下了,正好不用留在武昌等死,万一武昌失守,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说的也是,真被咱们扣下了,清廷要安抚那些统军官帅、宗室贵胄的人心,反倒不能为难其家眷,若是清廷因为咸宁的大败而迁怒于尚善的家眷,他大不了学三国的夏侯霸,直接投诚了咱们就是!”侯俊铖摸着下巴猜测着,笑道:“尚善这家伙,领兵没什么本事,玩着这些明哲保身的花样倒是一套一套的。”
“既然都已经来了,总不能让这位贝勒爷打道回府,放他来咸宁城,咱们也听听他到底有什么高见。”
侯俊铖很快就见到了尚善,这位历史上康熙十七年就该病死在荆州的安远靖寇大将军,如今不仅真真切切的站在他身前,面上还泛着红光,身子有些发福,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一点都不像是老病之人。
他一副商客打扮,辫子都用幅巾藏了起来,手臂大腿上见不到一丝肌肉,身子看起来还是壮硕的,但肚皮却沉甸甸、肥嘟嘟的垂挂着,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富家翁一般,想来这段时间在武昌是过了一阵舒心的好日子。
尚善没有端着贝勒爷的架子,对侯俊铖倒是显得有些毕恭毕敬乃至于谄媚,主动的行礼问候,侯俊铖微笑着还了一礼,先给尚善打了个预防针:“贝勒爷该知道,红营和清廷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红营早就已经明言了,除非清廷康熙皇帝主动下台、清廷去帝号国号、惩治战犯、解散一切清军部队,否则我红营不会和清廷议和。”
“此事红营明白写在报纸之上,在下自然也知晓.......”尚善笑容依旧显得有些谄媚:“红营和朝廷没法和议,但和在下私下里有些协议,难道也不可以吗?”
侯俊铖眯了眯眼,问道:“贝勒爷难道是准备投诚我红营不成?”
“那倒是还没到那种程度!”尚善轻笑一声,笑容又转为苦笑,垂着头摇了摇头:“只是不想再打下去了啊,实在是不想打了,当初在监利,日日被皇上催逼,整日里要应付朝廷和军务,要防备吴逆大举北上,南下攻打岳州,又得担忧着战事不利被朝廷惩处甚至杀头,整个人日日活在忧惧之中,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候到了半夜甚至会呕血,那时候在下就一直在想,这么下去,怕是哪一天就得在军中忧惧而死了。”
“可等贵军起势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们主要应对着安王爷,吴军那边呢,先有勒尔锦,后有费扬古,两边我都不是重点,正好落得个清闲,在武昌也算是过了一阵日日笙歌得好日子.......”
尚善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落在堂中那张地图之上:“以前那些日子,在下是再也不想过下去了,可是打又打不过,又不能逃,逃了,朝廷必然拿在下治罪,勒尔锦落了个全家流放甘肃圈禁的下场,还没到甘肃就‘病笃’,在下可不想像他一样。”
“投贵军嘛,在下手里这几千八旗兵,家眷大半都在京师,在朝廷手里,就算他们想要投诚,也得顾忌家人的死活,在下也一样,家眷都在京师,投诚了贵军,家眷必然遭殃,在下猜测,贵军不可能不在京师有所布置,但几千号人的家眷想要从天子脚下悄悄救出来,神仙也办不到吧?”
侯俊铖坦率地点点头,这种事没必要夸下海口,尚善他们也不是傻子,空口白话的承诺他们也不会相信。
“再说了,咱们搭上这么一个朝廷,杀人放火、迁界伤民的事自然没少干,虽然在下一贯不怎么管事,但下面的军将毕竟是领着在下的军令去办事的,在下若是现在就投诚了红营,说不准哪天就会被抓取过堂,指不定就得掉脑袋或抓去挖矿,在下手里那些八旗兵和官将,和在下一样,心里是各有疑虑的。”
“那怎么办呢?只能在下冒险到咸宁跑一趟,来求求侯掌营给一条出路了......”尚善说得坦诚又谦卑:“咱们两家瞒着朝廷,私下里商议议和、互相帮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