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色黑一边快步走在长廊上,一边不停的扯着官袍的衣领子,领口的扣子却怎么也解不开,让他的焦躁更添了几分,手上愈发用力,狠狠咬着牙齿,面部都微微扭曲了起来。
原本领路的小奴被他远远甩在后头,双腿拼了命的疾走着,却依旧追不上大步流星的塞色黑,又不敢放开腿跑起来坏了规矩,只能又急又累的追得满头大汗。
塞色黑自然不会去顾及一个小奴的状态,大步走到花园里一处书房前,伸手就要推门往里闯,身后的小奴终于是赶了上来,赶忙拦住:“大人,且容奴才通报一声……”
“王爷这里本官来了多少次了?还用得着通报?”塞色黑的焦躁终于转成了怒火,回身一脚踹在那小奴身上,让他当场如同王八一般仰翻在地:“本官有要紧事!不要阻拦!”
踹翻了那小奴,塞色黑便推门入了书房,却见房中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和他一样保守派的骨干,户部满尚书米思翰,内大臣佟国维,文华殿大学士伊桑阿,克勤郡王雅布,还有正中主位上正立在书桌后提着一支镶珠毛笔写着字的庄亲王博果铎。
塞色黑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躁和怒火,毕恭毕敬的朝着博果铎行了一礼,保守派之中,他和米思翰在朝堂之上和那些改革派针锋相对、上蹿下跳,但他们只不过是保守派里冲锋陷阵的主将而已,朝中保守派真正的领袖,便是这位以宗人府宗令掌管皇族事务的议政亲王。
“兵部尚书也到了,今日本王这里,还真是热闹!”博果铎呵呵一笑,在宣纸上勾上最后一画,扔了笔取了旁边的手巾擦着手,随意的朝着一旁的一张椅子点了点头,示意塞色黑入座,让人看茶摆上茶点,等下人都退干净了,这才问道:“塞大人这么急急忙忙的跑来,还殴打本王的奴才,也是为了西郊的那些家伙吧?”
“王爷,那帮子白莲教的家伙要入京,悄悄来便是了,竟然堂而皇之在西郊设坛祭香,引得京师轰动!”塞色黑怒气冲冲的说道:“朝廷下了旨要各地严查白莲教,虽说那些改革派下的旨,咱们也不用理会,可这都闹到天子脚下来了,咱们还能装作看不见不成?”
“平日里要利用他们,替他们遮掩一二也就罢了,他们明目张胆在京师西郊搞事,咱们是帮他们,还是不帮他们呢?帮他们,立马和改革派决裂,朝廷的法度成了一纸空文,朝廷的脸面也不要了,损害的也是咱们的威信和利益啊!不帮他们,那我们岂不是和那些改革派站到一起去,听了改革派的话?日后还怎么和纳兰明珠他们针锋相对?”
“白莲教毕竟是个松散的组织,里头圆真会、老君门、清香教、天理教什么乱七八糟的多如牛毛,有一二胆大包天的跑来京师搞事也不奇怪!”米思翰和塞色黑做惯了朝堂的搭子,和塞色黑也是一个想法,当即出声帮腔道:“灭了他们这帮胆大包天的,就算失了他们这一支教派的支持,也有其他的教派可以拉拢,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要我看,让他们在京师闹腾也是好事!”佟国维的手指搓着茶杯,阴冷冷的笑道:“他们这般闹起来,头疼的也是纳兰明珠和那些改革派的汉官,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干什么替他们心急?我们就按兵不动,让纳兰明珠他们去处置,得罪人也让他们去得罪。”
“几位大人说得太严重了!”雅布在一旁出声道,倒是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这位克勤郡王名义上是负责京营训练和京师周围的驻防,但他没什么能力,京师周围能战之兵要么选去了团勇新军,要么调去了图海手下,剩下的大多握在步军衙门手里,控制着步军衙门的索额图又是个两边不靠的,他的话谁也不听,干脆就不怎么管事了。
在这保守派的骨干之中,这位克勤郡王只负责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和八旗的交际往来,自然没什么说话的底气,平日里都是闭嘴不言的,今日却这么积极的跳出来说话,众人还真好奇他能讲出什么道理来。
“本王是亲自去西郊看了一圈,嘿!热闹得很!”雅布没心没肺的笑着:“那帮白莲教的半仙了不得,捏个诀请神仙上身,鸟铳对着肚皮打,莫说伤了死了,肚皮都没红一下,铅弹就跟打了铁板似的变了形。”
“领头的香头,看着是干干瘦瘦的一个老头,听说却是受过弥勒佛爷点化的,手里有把降龙罗汉给的仙扇,你们没瞧见那场面,一扇子就把一个空竹筐里扇出满满一筐铜钱,当场就在现场撒了,本王还捡了个咬了,确确实实的真通宝!”
满屋子的人听着雅布在这里手舞足蹈、唾沫飞溅的讲着那些刀枪不入、神仙佛法的鬼怪见闻,米思翰和伊桑阿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塞色黑面上的怒火和焦躁都消去了大半,变成了满脸的尴尬,佟国维哂笑一声,又赶忙别过头去把笑脸藏住,雅布正讲到兴头上,压根就不理会众人的表情,只自顾自的吹嘘个不停。
博果铎倒是一脸乐乐呵呵的模样,在主位上闲适的坐着,端着茶杯,取着杯盖在杯沿慢慢擦着,不时啜上一口,偶尔跟着雅布的诉说咧嘴呵呵一笑,仿佛是在茶楼里听着相声评书一般。
雅布讲了个痛快,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兴高采烈的说道:“听那些教众说,下头的教众只要心诚,喝了他们那些什么香主、传主、香头什么的开光的符水,上了战场就能刀枪不入,听说白莲教在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有百万教众,要是人人都有刀枪不入的本事,莫说是纳兰明珠那些改革派了,就是红营贼寇、吴逆、郑逆,管他们有多少火炮兵马,都能给他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