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尘居士要飞升的消息像一道无声惊雷,震动了整个大景朝廷最高层。
也让本就紧绷的局势滑向了更危险的边缘。
这位佛门硕果仅存的宿老,是地界人族唯一的单八境巅峰强者。
也是唯二能够威胁到神火大将的人之一。
在灵气复苏后本有望延寿,但其年龄实在是太过古老,透支身体过甚,回天乏术了。
体内那道飞升的门槛正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脆弱。
不主动飞升,仍然留在地界,便是身死道消。
北境决策堂里,仅宸宁与宁清秋、上林大祭酒、岳江四人围坐火炉。
为了此事,本在新帝承钧身边护佑的太师,大祭酒,也赶到了北境来。
“紫尘前辈的漏尽通已至极限,灵台感应飞升之兆日渐清晰,多则三月,少则旬日,此身必化虹而去,强留无益。”
漏尽通,佛门六通之极,亦为生死关。
通明时照见生死,亦照见归途。
紫尘居士作为佛门硕果仅存的苦行巨擘,一身枯禅修为早已登峰造极。
她能撑到灵气复苏,已经是是奇迹了。
堂内落针可闻,窗外北风卷着枯叶拍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催促。
“神火那边有什么动静么?”宸宁问。
大祭酒的年纪也有些大了,眼皮耷拉着,但里面偶尔闪烁的儒修岁月沉淀光芒仍然很是智慧。
“他应该在等,等紫尘居士一走,等我们发慌,就是他出手的时机。”
宸宁看向他:“太师有何想法么?”
大祭酒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面对这样一位在武力上臻至巅峰,又有护国灵宝加持的大妖,什么计策,都是显得苍白的。
吞噬贵息国后,境界达到双八境巅峰,还有着归元刀这样的至宝,除了紫尘和宁清秋,无人能对他造成一丝威胁。
哪怕是司隶府牧钟会肯自爆,抑或是他拼了老命拉他飞升,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钟会断臂之后,灵魂与肉身双双跌境,已经只有双八境中期左右战力了,和双八境巅峰的沟壑简直天差地别,一旦对上,恐怕来不及自爆就会被对方斩杀。
而他,比起钟会稍强些,后期的灵魂境界与中期的身躯,按照天界的算法是‘五’,但是比起本身就是‘八’,有归元刀后更是达到‘九’的神火,也是没有可能拉着对方飞升的。
就算对战中侥幸能打开飞升通道,对方也可以凭借境界速度挣脱,留他一人在原地,最后,谋进不成,反失其据。
他轻轻说道:“紫尘道友飞升,是喜事,也是坏事,对她本人是解脱,对我们是灾难。”
“神火一定会来窥测,他要亲眼确认威胁没了,才会出手,我们或可利用此事,做点什么。”
屋堂内静了静。
众人心底宛如压上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一股无奈感,油然而生。
本来,神火若是没吞噬贵息国,境界合数顶多也就是‘八’。
宁清秋手持渊峙枪可以达到‘七’,紫尘居士本身也勉强算‘七’,外加上大景其他强者,怎么也能将他克制,令其忌惮。
如今,此消彼长,除非宁清秋也和神火一样,吞噬炼化千万人的灵魂,进一阶。
否则,面对他几无还手之力。
但宁清秋能做到的吗。
且不说,她有没有火金猊那样大的胃口。
只论,向来以正统道门自居的元清宗,能不能迈出这堕入魔道的一步。
气氛沉默了良久。
宸宁咬了咬唇角,内心又浮现出那道身影。
如果他还在……他会怎么做?
此时的他,一定也在天界过的很艰难吧。
他一定也在想办法回来……
自己不能让他失望。
宸宁重整精神,看向了宁清秋。
“大供奉,若是本宫能将京师的九方朝仪鼎调用予你,配合太师、大祭酒等人,能否多几分胜算。”
后者闻言,眸光微动。
大祭酒这时出声道:“宁掌教绝不可与他正面大战。”
其余人闻声转头,面露愕异。
大祭酒沉声解释:“宁掌教是我朝目前唯一有资格略微与其抗衡的人物,不可先头折损,需得采用轮战之法,先消耗其一番。”
紫尘要飞升,不管如何说,都得尝试一番,看看能否创伤神火。
“宁掌教要在他最志得意满、防备最松懈的那一刻,予其雷霆一击。”
“在此之前,需要一位能与紫尘居士配合的大修士,与之大战,不求胜,只求伤,让其自信爆棚。”
大祭酒沉吟,“参与者,需满足三个条件:一,尽量有不被神火立刻瞬杀之力;二,能为神火所‘忽视’或‘轻视’;三,能与紫尘居士的佛门神通配合……”
岳江刚想开口,请缨出战。
这时,一道略有些沧桑,彷如老者的声音,忽在决策堂外响起。
一道身姿仍然笔直坚挺,但右袖空空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气息不显,像是普通人,没有其它气息显露,因此来到门前才被注意。
可只一眼。
宁清秋便是心生出一种极大的……苍凉和荒唐感。
岳江神色中露出极大的不可置信。
大祭酒低眉轻叹。
来人步入堂内,说:“我来。”
说话者,司隶府牧,钟会。
昔日的大景第一武者,先帝的挚交好友,朝局中岿然不动的中流砥柱。
如今的……断臂太保。
自从数年前,先帝太子之死那一战后,这位正值壮年的中年人,仿佛英雄迟暮一般,一步步,退出了朝局核心。
灵魂与肉身的右臂齐根而断,境界大跌,此生无望再进一步,他似乎,就失去了前进的野心。
哪怕仍是司隶府牧,后还被封为太保。
但这,仿佛只是先帝对这位忠心的挚友,最后的抚慰。
钟会步入堂内,在火盆旁的空位坐下。
炭火将他半边脸映亮,另半边隐在阴影里,那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旧疤显得格外清晰。
空荡的右袖垂在身侧,随他动作轻轻晃动。
他没看任何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透着钝刀不减当年的意愿。
“我来。”
堂内更静了。
只有柴火噼啪。
大祭酒看着他:
“钟太保,你可知此去要面对的是什么?”
“知道,双八境巅峰,归元刀。”
“那你……”
“所以我合适,他瞧不上现在的我,断臂,跌境,废人一个,我去与紫尘前辈打配合,演一场‘拼死一搏’的戏,让他志得意满的戏。”
“他会享受这个摧毁我的过程,而你们伺机给他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