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海,深处。
林渊正在横渡。
四周是永恒的黑暗与寂静,只有远处偶尔掠过的混沌流光。
他已在虚空中穿行许久,循着冥冥中一丝与地界的感应,徒劳前行。
忽然,前方无尽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金光。
金光起初微弱,随即迅速扩大,撕开黑暗,形成一道横贯虚空的璀璨光桥!
光桥尽头,隐约可见熟悉的山水轮廓,以及一道正在消散的金虹。
飞升通道?!
有人在地界飞升!
林渊心头跳跳。
但继而是狂喜。
有飞升通道指引,就相当于夜航的茫茫大海中,有了指路灯塔!
他不再有半分保留,周身气息轰然爆发,速度骤增,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流星,朝着那金光指引的方向,疯狂遁去。
……
断龙丘。
死寂。
宁清秋拄着枪勉强站立。
岳江嵌在岩壁里,昏迷不醒。
大祭酒望着那尊鼎,望着鼎上白骨骨骇,老泪纵横。
这位大儒,在为一位武夫哭泣。
九方朝仪鼎的震颤,越来越剧烈。
鼎身上那些刀痕,开始迸发出赤红的火星。
咔……咔嚓……
细密的碎裂声,自鼎身传来。
轰——!!!
鼎,炸开了。
不是崩飞,是从内部被恐怖的力量生生撑开。
无数黄铜碎片裹挟着赤红烈焰,向四周暴射。
每一片碎片,都带着洞穿山岳的威力。
凄惨的宁清秋美眸一缩,横枪挡在身前,仍被几片碎片击中,血花绽放,倒飞出去。
烟尘与烈焰中,一道身影,踉跄走出。
是神火。
他还没死。
但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身上那袭玄底金纹的劲装早已破碎,露出底下焦黑翻卷的皮肉,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尤以胸口一道贯穿伤最为恐怖,几乎能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
他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断。
右手中,归元刀还在,但刀身上的赤红火焰已微弱如风中之烛。
他七窍都在淌血,赤金瞳孔黯淡无光,气息萎靡到了谷底,比岳江好不了多少。
他走了三步,停住,看向重伤的宁清秋,又看向昏迷的岳江和垂死的大祭酒,最后,目光落在已成骨骇的钟会身上。
“哈……哈哈……”
他嘶声低笑,每笑一声,就呕出一口血。
“好……好一个武夫……好一尊鼎……”
“但,赢的……还是本王!!!”
他抬起归元刀,刀尖颤抖,指向宁清秋、大祭酒。
“现在……谁还能救你们?”
他一步步,拖着残躯,朝宁清秋走去。
脚步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宁清秋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刀尖逼近,美眸中无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神火走到她面前一丈,站定,举刀。
下一刹。
宁清秋悍然出枪!
一点寒芒自渊峙枪尖炸开,人枪合一,直刺神火心口!
这一枪,快、狠、绝。
神火重伤之下,反应慢了半拍,仓促间归元刀横格。
火星四溅!
宁清秋虎口崩裂更深,长枪再度脱手,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鲜血狂喷。
神火也被震得踉跄后退,胸口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他怒极反笑:“垂死挣扎!”
不再理会宁清秋,刀锋一转,劈向已无抵抗之力的大祭酒。
大祭酒呕血疾书。
以血为墨,断笔为锋,在空中划出一个殷红“禁”字!
“禁”字成型,化作血色牢笼,当头罩向神火。
“雕虫小技!”神火咆哮一声,归元刀斩破血牢,但身形再次被阻。
宁清秋强提一口气,枪尖点地,稳住身形,再次合身扑上。
一时间,重伤的宁清秋、油尽灯枯的大祭酒又与重伤的神火缠斗在一起!
枪影、血符与刀光疯狂对撞。
每一次碰撞,都让宁清秋和大祭酒伤势加重,气息萎靡。
神火也不好受,旧伤不断崩裂,新添无数创口,妖力急剧消耗。
他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暴怒。
这几只蝼蚁!!
竟能伤他至此?!
“都给本王去死!”
神火彻底疯狂,不顾伤势,归元刀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一式横扫,要将二人彻底湮灭。
宁清秋和大祭酒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虽然此招神火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此招过后他定然垂死,可他们却要先死。
就在这时——
他身后的空间,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杏黄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不知赶了多远路的林渊,到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尊炸碎的铜鼎残骸。
第二眼,是鼎旁那堆白骨,以及白骨上残留的半张焦黑面皮。
第三眼,是重伤濒死的宁清秋、岳江、大祭酒。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要举刀的神火背上。
神火浑身一僵,缓缓,缓缓转过身。
当他看到林渊,看到那双深邃如星空、此刻却冰寒刺骨的眼睛。
脸上的狰狞凝固,化为极致的错愕。
与无法掩饰的骇然。
“你……你!”
“你怎会这般快?!”
这不对!!
林渊没看他。
他走到那堆白骨旁,蹲下,从散落的骨殖中,拾起一块半焦的令牌。
司隶府牧的令牌。
他握着令牌,看向白骨那仅存的、空洞的眼眶。
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初入司隶府时,以为他和皇帝告状,因此猜忌他,冷笑嘲讽他。
他却只同他说了两句话。
他说:
“只要你还在司隶府,终有一天会看到你想看的。”
“我,问心无愧。”
林渊闭上了眼。
眼中,一阵酸楚。
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戏剧性。
他死在了和平来临的前夕。
以这样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纯粹。
……
……
林渊再睁眼时,看向神火。
神火暴退,想逃。
却被那一眼,将残存气机彻底锁死。
林渊缓缓抬起手。
神火惊恐大震,“你不能杀我!”
“你与穹神已经立下契约!你若杀我,羽神、海神立刻就会在天界对人族大开杀戒!穹神也不会放过你!”
林渊的手停在半空。
看着神火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眼神漠然,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虫子。
断龙丘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卷过焦土的声音。
宁清秋和大祭酒屏住呼吸,看着林渊。
神火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眼中燃起一丝侥幸。
还好……
还好,穹神临走之前,告诉了他此事。
虽然……他有钻空子的嫌疑。
但,停战就是停战。
林渊沉默。
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让神火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无边的绝望吞噬。
耳畔传来声音。
让他如坠冰窟的声音。
“我不杀你。”
“不过,清秋,你来。”
……
pS:再更一章,当作调休一天半的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