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汉江,雾气渐起,为这兵家必争之地平添了几分诡秘与肃杀。
罗伊与公孙清领了杨过之命,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从暗影部挑选了数名精于潜行刺杀的好手,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乘小舟渡过了江北。
一行人隐没在江北岸的芦苇丛与丘陵阴影之中,按照此前预估的路线,分头设伏,只待刘秉忠一行现身。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明教据点后园。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庭院中。
小龙女一袭白衣,独立于亭台水榭之畔,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怔怔出神。
白日里英雄大会的喧嚣、擂台上的刀光剑影、观礼台下的暗流涌动,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疏离与疲惫。
她本性喜静,不谙世事,更厌恶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算计、争斗与阴谋。
恍惚间,她的思绪飘向了远方,飘向了那遥远的昆仑山脉。
“不知沐风和珑儿,在光明顶可还安好?”她轻声自语,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思念。
自打四个孩子跟随希林与完颜萍远走光明顶,已许久未曾见面。
那份为人母的牵挂,在这纷扰的夜晚变得格外清晰。
“龙儿。”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杨过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将一件薄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小龙女没有回头,只是将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倚在杨过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与安心。
“过儿,”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这世间的勾心斗角,永无休止。”
“我在想,待此间事了,咱们是否也该回光明顶去陪着孩子们?”
“自此留在那般清净的地方,不再理会这些纷争。”
杨过闻言,心中一软,伸出独臂,将妻子轻轻揽住。
他理解小龙女的心境,他自己又何尝不厌倦这无休止的江湖恩怨、家国重担?
但如今他身负明教教主之责,又与郭靖一家渊源深厚。
襄阳存亡,种族安危。
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重生归来的他无法轻易抽身。
他沉默片刻,下巴轻轻摩挲着小龙女的发丝,柔声道:“龙儿,我知你不喜这些。”
“待助郭伯伯郭伯母守住襄阳,挫败了蒙古的阴谋。”
“我便将明教事务妥善安排,届时便陪着你们,一家人团聚。
“与我而言,无论山中清苦,还是大漠孤烟,只要有你与孩子们在身边,何处不是桃源?”
他的话语中带着承诺与向往,驱散了小龙女心头的些许阴霾。
她转过身,清冷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望着杨过:“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杨过郑重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我杨过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与你相守。”
“江湖虽大,天下虽广,但我们的归宿,终究是彼此身边。”
“只是眼下……”
他目光转向北方,眼神复又变得锐利,“还需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否则,我心难安。”
小龙女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她明白杨过的责任与担当,也愿意陪他一同面对这风雨飘摇的世道。
只要最终能得偿所愿,暂时的纷扰,她亦能忍受。
就在杨过夫妇月下倾谈之际,襄阳城的另一处,丐帮总舵内亦是灯火通明。
明教近日来的频繁异动,尤其是方才罗伊、公孙清等高层高手连夜渡江北去,虽行事隐秘,却终究未能完全瞒过耳目遍布天下的丐帮。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帮主鲁有脚耳中。
鲁有脚不敢怠慢,立刻前往郭府,求见郭靖黄蓉。
他知道郭靖黄蓉与杨过关系特殊,且明教此番举动定然与蒙古之事相关。
“郭大侠,黄帮主,”鲁有脚禀报道,“据弟子们探查,明教罗伊长老、公孙清等人,今夜率少量精锐悄然渡江,去向不明。”
“看其动向,似有重大图谋。在下觉得此事蹊跷,特来告知。”
郭靖与黄蓉刚与杨过等人商议完应对蒙古之策不久,闻听此言,皆是心中一动。
黄蓉眸光一闪,立时联想到了什么,与郭靖交换了一个眼神。
“靖哥哥,过儿方才并未提及此事……”
黄蓉语气低缓,“看来他们是要有所行动了。”
“能够让罗伊、公孙清二人同时出动,只怕要对付的目标绝非寻常啊!”
郭靖浓眉微皱,沉声道:“过儿行事素有分寸,他既未明言,想必还有其他考量。”
“只是如今局势微妙,任何举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咱们还需得心中有数才行。”
黄蓉点头,对鲁有脚道:“鲁长老,此事我已知晓。”
“另外,加派人手,严密监视蒙古水寨及江北要道,一有消息,速速传回。”
“是!”鲁有脚领命而去。
鲁有脚刚离开不久,郭靖黄蓉二人联袂赶往明教据点,想要寻杨过问明原委。
杨过与小龙女收到通报,便从后园回到了前厅。
见郭靖黄蓉夫妇正在等候,且二人面色有异,杨过心知肚明,坦然道:“郭伯伯,郭伯母,想必二位是为罗伊等人的去向而来吧!”
“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事出突然,时机稍纵即逝,还来不及向二位细禀。”
郭靖摆手道:“过儿,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你安排既人手行动,其中必有缘由。”
“不知,可是与江北水寨有关?”
“正是。”杨过颔首,将朱猛探得刘秉忠可能已秘密抵达蒙古水寨,以及自己判断此人乃蒙古此番阴谋核心,决意冒险截杀的计划和盘托出。
“刘秉忠乃忽必烈臂膀,智计深远,此人若在,后患无穷。”
“若能借此机会将其除去,或可打乱蒙古全盘部署,襄阳便会多一线生机。”
郭靖与黄蓉听完杨过的情报与分析,皆是一阵后怕。
他们知刘秉忠之名,此人运筹帷幄,屡出奇谋,是蒙古人稳定漠南与汉地统治的关键人物之一。
若真让其阴谋得逞,襄阳乃至大宋的处境将更加险恶。
黄蓉冰雪聪明,思绪电转间,结合此前杨过等人带回的,关于蒙古汗国正在筹备再次西征的零星情报。
一个惊人的可能性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靖哥哥,过儿,我或许明白忽必烈为何在此刻选择以英雄大会为契机,行此险招,而非直接大军压境了!”
“哦?”郭靖和杨过同时看向她。
黄蓉快速梳理着思路,语速不由加快:“蒙哥汗雄心勃勃,意在西域乃至更远之地。”
“蒙古国必然会重启西征。”
“而西征乃是举国之力出征,势必会从各地抽调大量精锐前往。”
“如此一来,必定导致蒙古国内兵力空虚,那忽必烈手中能动用的力量恐怕也有限!”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语气愈发肯定:“忽必烈无力,或者说,在得到国内全力支持前,他不敢轻易发动全面南侵!”
“否则一旦大军在襄阳城下受挫,或是陷入僵持局面,不仅损兵折将,更可能影响其大汗兄长的西征大计。”
“甚至会动摇他在蒙古内部的地位和资源分配!”
“所以,”杨过眼中精光一闪,接口道,“他才会费尽心机,搞出这英雄大会。”
“是试图以最小的代价,从根本上瓦解我大宋的武林力量和精神支柱?
“若此计真能一举成功,襄阳失去重要奥援,他日后只需派遣偏师南下,甚至传檄而定?”
“不错!”黄蓉重重一拍手,“正是此理!”
“忽必烈此举是要‘以巧破力’,妄图用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战略利益!”
“这也能解释为何刘秉忠会突然南下。”
“因为此计关乎蒙古国绝整体战略,不容有失!”
想通了此节,三人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对蒙古的谋划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黄蓉看向杨过,神色郑重:“过儿,你的判断没错。”
“刘秉忠在此局中至关重要,若能截杀他,确实能给予忽必烈沉重一击,甚至可能破坏蒙古人的下一步计划。”
“我赞同你的行动!”
郭靖也沉声道:“此獠危害甚大,若能除之,的确是一大幸事。”
“只是江北乃蒙古势力范围,风险极大,你们行动时务必要小心。”
杨过见郭靖黄蓉均表支持,心中一定,道:“郭伯伯郭伯母放心,罗伊与公孙清皆是经验丰富之辈。”
“我已命他们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绝不强求。”
然而,就在杨过话音刚落不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猛一脸风尘仆仆地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沮丧与焦急。
“教主!”朱猛来不及喘匀气息,急声道,“刚接到江北飞鸽传书,刘秉忠一行,已在一个时辰之前,离开军营,向北疾驰而去!”
“罗伊长老他们……慢了一步,扑了个空!”
“什么?!”杨过眉头瞬间紧锁,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让这条大鱼从眼前溜走,实在可惜。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失望,沉声道:“通知罗伊,计划取消,所有人立刻撤回南岸!”
“是!”朱猛领命,匆匆而去。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刘秉忠的提前离开,说明此人谨慎到了极点,也意味着蒙古方面的计划可能已经部署完毕,只待发动。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与此同时,江北蒙古水寨,公孙止的营帐内。
帐中酒气弥漫,公孙止正与阿其那对坐饮酒。
得到了忽必烈功成之后裂土封侯的承诺,公孙止心中一片火热,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位极人臣、风光无限的前景。
他举杯向阿其那示意,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大祭司,今日王爷将此重任交予你我二人,可见信任之深!”
“待大事一成,那时你我便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公孙止仰头饮尽杯中酒,畅快笑道。
阿其那笼罩在黑袍下的身躯微微晃动,发出几声嘶哑低沉的笑声。
他举起酒杯,黑袍下露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与公孙止对饮一杯,算是回应。
“王爷雄才大略,自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公孙止志得意满,又为自己和阿其那斟满酒,“来,为大计成功,你我共饮此杯!”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却又各怀心思。
酒过数巡,公孙止压低声音,道:“大祭司,王爷令我等在大会落幕,宋人最为松懈之时发动。”
“关于这最后一场‘盛宴’的具体安排,不知大祭司还有何需要补充?”
“届时,你的‘宝贝们’如何进场,又该如何确保万无一失呢?”
阿其那嘶哑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一种冰冷的自信:“公孙先生不必多虑。”
“本座自有手段让它们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至于如何确保万无一失……”
“嘿嘿,只要那些人身处会场,本座便让他们插翅难飞!”
“倒是公孙先生,你要提前准备退路才是。”
“到时你若陷入包围,可莫要怪本座无暇他顾啊!”
公孙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个自然!”
“老夫既已投效王爷,便与南朝武林势不两立。”
“那些人自诩正道,既然不能为王爷所用,那就趁早除去便是!”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怨毒与炫耀,“不瞒大祭司,那杨过小儿,与我有深仇大恨!”
“当年在绝情谷,他害得我……害得老夫,颜面尽失!”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借着酒意,将当年绝情谷中,他被杨过击败,狼狈不堪的旧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言语之间,充满了对杨过的嫉妒与怨恨。
“此次若能借王爷与大祭司之力,将此僚诛杀,不仅是为王爷除去心腹大患,亦是了解我一段私人恩怨!”
“届时,还望大祭司鼎力相助!”
公孙止说着,向阿其那拱了拱手。
阿其那静静地听着,黑袍下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公孙止说完,他才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嘶笑:“桀桀桀……原来公孙先生与那杨过还有这般过节。”
“放心,本座对那些自命不凡的所谓‘侠士’,也并无好感。”
“届时,定会让他们好好品尝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不过,公孙先生,本座要提醒你的是,杨过可是姆拉克国师点名要的......”
公孙止笑着摆手,“老夫到时先废了他武功,将他交与国师区处,最后亲自再动手宰了他!”
两人相视而笑,只是那笑容背后,皆是无尽的冰冷与杀意。
这场针对整个中原武林的“最后盛宴”,便在两人的酒杯碰撞声中,悄然完成了最后的部署。
帐外,夜色更深,汉江之水默默东流,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