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友这般手艺,租种这几亩灵田可是屈才了啊。”
袁家管事抚须而立,目光在李乘风那一大片长势格外喜人的茯苓草田间流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与试探。
李乘风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
“哪里哪里,袁管事过奖了,不过是今年风调雨顺,运气好罢了。”
李乘风语气诚恳,姿态放得极平和。
阳光洒在他一尘不染的华丽锦服上,映照着他那看似平凡无奇、甚至有些年轻的过份面容。
这番说辞李乘风早已准备好,滴水不漏。
袁管事呵呵笑了两声,眼神却依旧在那一片青翠欲滴、灵气似乎都比别家浓郁几分的茯苓草上打转,显然并未全然相信这番“运气”之说。
这等长势,茎秆粗壮,叶片肥厚,隐隐有灵光流转,这可是5年份的茯苓草,绝非一句“风调雨顺”就能解释通的,倒像是被极高明的灵植夫精心蕴养过的。
李乘风面上维持着笑容,心下却是一片清明。
他自然没说假话,他确实对那些灵植技艺一窍不通,这地里的茯苓草能长得如此出众,全靠他暗中驱使的那些圣甲虫。
此事是李乘风的根本秘密,自然不能对外人透露半分。
李乘风记得只是吩咐过圣甲虫后,那些勤勉的小工兵便会自行处理一切,将这片灵田打理得远超旁人。
眼见袁管事仍有探究之意,李乘风故作认真地指着田埂边的一棵杂草,岔开了话题:
“袁道友你看,那杂草长得也疯,还得时时打理才行,否则就会消耗些许灵气。”
袁管事目光掠过田埂边的几株野草,却并未如李乘风所愿被引开注意力。
他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缓缓开口道:
“李道友这批茯苓草着实喜人,却不知下一茬……打算种些什么?”
李乘风心下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如实答道:
“回管事,是准备种一些白玉禾。”
李乘风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最寻常的耕作计划。
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受损的根基便能恢复如初,而预估中的空间缝隙动荡也多半在那之后。
此刻离去也没什么事做,不如继续扮演好这个灵植夫的角色,静待时机,帮袁家减轻一点危害,也算了却这点因果。
“哦?白玉禾也是需精细伺候的灵谷啊。”
袁管事似是随口一提,话锋却顺势一转:
“既然如此,李道友可要考虑换租几亩更肥沃的灵田?我袁家绝不会亏待了道友这般人才。”
“不必麻烦管事了,李某在此处已然习惯,这里就可以了。”
李乘风婉拒道,他需要的是不惹人注意。
袁管事仿佛早料到他会推辞,笑容更深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透出十足的诚意:
“李道友放心,此次道友的茯苓草品质惊人,我袁家外务执事已是特意吩咐过。靠东边山涧那几亩上品灵田,道友若有意,依然只需按下品灵田的租金支付即可。这等优惠,可是多年未有之事了。”
他见李乘风似有迟疑,又立刻补充道,话语中带着引诱:
“那里不单灵气充沛,也靠近我袁家平日讲授修道心得的讲堂,道友或可旁听一二;而且离坊市也近,采买办事,都极为方便。”
李乘风本欲再次拒绝,但“靠近讲堂”四字让他心中一动。
袁家讲堂所在之地,据他暗中探查,离其中一处隐秘且极不稳定的空间缝隙不远。
若是半年后真有魔物从中溢散……驻守其旁,正好可以悄无声息地第一时间处理掉,以免酿成大祸,反而省了他四处寻觅的功夫。
心思电转间,他脸上迅速堆起受宠若惊的感激之色,连忙拱手:
“这……这真是……太感谢道友提携了!哦,哦,也请道友务必代李某感谢执事前辈厚爱!”
袁管事见他答应,脸上笑容更盛,心中暗自点头。
答应就好。
袁家高层对此人可是兴趣大增,竟能在下品灵田种出堪比五年份的上佳茯苓,若此非偶然,能长期稳定产出,那妥妥是一位值得大力招揽的灵植师苗子。
他趁热打铁,抛出了更进一步的意图:
“李道友既有如此天赋,不知可愿与我袁家签下一份长期契约?道友放心,灵石、资源、功法,袁家绝不会吝啬,好处定然少不了道友的。”
李乘风心头一紧,长期契约?真把自己当灵植师了啊。
再说,与自己的计划也不符啊。
李乘风立刻摆手,做出惶恐又憨厚的模样:
“不急,不急!承蒙管事和执事看重,只是李某技艺浅薄,眼下这点微末成绩实属侥幸,岂敢贸然应承?还是……再等等,再等等看吧。”
“哈哈,好!道友倒是踏实谨慎。”
袁管事也不强逼,朗声一笑,显得极为大度:
“无妨,我袁家大门,始终对李道友敞开。”
他心中自有算计,只要人不走,留在袁家地界上,日后自然能拿出让其无法拒绝的条件。
当然,前提是这李富贵,真能展现出值得袁家下此本钱的价值。
残阳如血,映照着百谷坳连绵的灵田。低阶灵植夫李富贵(李乘风)的那间漂亮的住所,今日却格外热闹。
消息像长了翅膀,早已传遍了这小小的灵植夫圈子:那个平日里不声不响、只是炼气六层的李富贵,竟走了泼天的大运,得了修仙家族袁家的青眼!
原因匪夷所思——他竟用那灵气稀薄的下品灵田,在一年之内,种出了需五年药力方能成形的茯苓草!
袁家管事亲自前来,脸上带着罕见的惊异和赞赏,当场拍板,破例允许李富贵以租赁下品灵田的低廉价格,租种袁家位于灵脉节点附近的几亩上品灵田!
这对所有希望能够得到修仙家族(宗门)青睐的灵植夫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
于是,在李富贵搬往那间紧邻上品灵田、稍好些的房屋后,访客便络绎不绝。
李乘风,此刻正扮演着一个惶恐又带着些许喜悦的低阶散修。
李乘风神识强大,将门外众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李道友!恭喜恭喜啊!”
第一个踏着霞光进来的是候三,他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人未至,声先到,手里还提着一小筐最普通的灵蔬:
“我就说李道友绝非池中之物!瞧瞧,这一手灵植技艺,连袁家都惊动了!以后在这百谷坳,还得靠李道友多多提携啊!”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不断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和李富贵的表情,判断着这笔“投资”的价值。
李乘风忙拱手回礼,脸上挤出憨厚不安的笑容:
“候道友过誉了,过誉了!全是运气,侥幸,侥幸而已。”
话音刚落,一个冷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侥幸?一年五转茯苓草,岂是一句侥幸能盖过的?”
众人望去,只见钱厉抱臂倚在门框上,面色冷峻。
他仅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乘风:
“你用了何种秘法?耗费了何种灵肥?”
他说话直接,毫不迂回,带着审问的味道,显然更关心技术而非祝贺。
李乘风心中苦笑,面上却愈发显得局促,搓着手道:
“哪…哪有什么秘法,就是…就是祖上传下的一点土法子,又老天保佑,躲过了两次灾害,日夜不敢松懈,许是…许是地气刚好合适吧……”
钱厉闻言,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但那眼神明显写着“不信”,却也不再深究。
此时,一阵略显夸张的笑声传来。
“哈哈,钱道友何必如此严肃。李道友这是大喜事!”
祝彪缓步而入,他身着比其他灵植夫明显整洁不少的青衫,下颌微抬,带着技术权威特有的矜持。
“李道友此法,确实闻所未闻。日后耕种上品灵田,若有疑难,可来问我。莫要辜负了袁家的期望,也莫要…坏了那三亩好田。”
他的话听起来是提点,实则带着居高临下的考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自认是百谷坳第一灵植夫,此番却被一个无名小卒抢了风头。
“一定一定,多谢祝大师指点!”
李乘风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躬身。
“哼,指点?”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是张瘸子,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也没带贺礼,只是用那对死气沉沉的眼睛扫视众人:
“爬得高,摔得惨!小子,袁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那上品田的租金可是不低,也遭人嫉妒!到时若是有什么差错,看你如何收场!怕是拆了你的骨头都不够赔!”
他话语恶毒,像淬了毒的刀子,但内核却是一句无人爱听的警示。
屋内气氛顿时一僵。李乘风正要开口,那王首尔却像地鼠般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先是对李乘风拱拱手,笑呵呵说道:
“贺喜李道友。”
然后立刻凑近李乘风,压低声音,眼睛却瞟着祝彪和张瘸子:
“李道友你看,张瘸子这话虽难听,倒也不是没道理。而且祝大师似乎也…咳咳,总之,道友日后可要小心些,莫要被人惦记上。”
他两片薄唇一碰,轻飘飘几句话,就想在众人之间种下猜忌的种子。
李乘风心中明镜似的,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困惑,只是讷讷道:
“啊…这…多谢王道友提醒?”
“哥,你快看!这屋子比咱们的也好多了!”
一个活泼的声音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赵文拉着他的哥哥赵武闯了进来。
赵文一脸羡慕地摸着屋里的木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李大哥,袁家管事有要你加入袁家吗?你什么时候进阶灵植师啊?”
赵武则显得实在许多,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递上一小袋自己种的饱满血灵米,虽不太值钱但已是心意:
“李道友,恭喜了!真是了不起!以后大家还是邻居,多多照应。”
他话说得热情,但递出米袋时那一丝细微的不舍,也被李乘风捕捉到了,知其为人吝啬却真诚。
李乘风对这两兄弟观感最好,笑着接过灵米:
“多谢赵武哥,小文,那灵田也就是灵气足些,改天你来玩。”
屋内众人心思各异,虚伪的奉承、直白的探究、恶意的警示、阴险的挑拨、真诚的祝贺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修仙界底层最真实的众生相。
直到夜色渐深,众人才陆续散去。
木屋终于安静下来。李乘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几亩在月光下氤氲着浓郁灵气的上品灵田,目光深邃。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李乘风轻声自语。
袁家的青睐是福是祸犹未可知,而今日这些邻居中,谁会是未来的麻烦,谁又可能有一丝善缘,他已了然于胸。
“也罢,且扮着、忍着,待空间缝隙……”
一丝若有若无的浩瀚气息一闪而逝,旋即又被完美地收敛起来,只剩下一个看似普通的炼气期灵植夫,开始规划明日如何“合乎情理”地耕种那上品灵田。
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