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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旧案牵出,铁证难辩

府衙大堂的灯火本就炽烈,此刻被殿外呼啸而入的夜风卷得猎猎作响,跳动的光影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碎影,如同众人此刻翻涌不定的心绪。王彦僵在原地,方才还端着茶杯的手此刻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那杯早已凉透的雨前龙井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撞在坚硬的青砖上,碎裂的瓷片四下飞溅,其中一块锋利的碎片擦着他的靴尖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却丝毫未能让他从惊惶中回过神来。

茶水顺着砖缝蜿蜒流淌,在灯火下泛着一层冷冽的光,如同他此刻骤然降至冰点的心境。二十年来,他始终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谨小慎微、忠于朝廷的老臣,哪怕面对李擎苍的雷霆手段,面对青阳城外的烽火狼烟,都未曾有过半分失态。可方才玄机子那句关于靖王旧部的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破了他精心编织二十年的伪装,将他深埋心底的秘密狠狠剜了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王彦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惊恐,原本还算镇定的眼神此刻慌乱得如同惊弓之鸟,死死盯着玄机子,仿佛要从那老道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许玩笑的意味,“靖王谋反伏诛乃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距今已过两秩春秋!属下当年虽曾效力靖王府,但早已在兵败后上表悔过,归顺朝廷,这些年更是兢兢业业,为青阳防务殚精竭虑,何来与幽冥教勾结之说!玄道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你这般血口喷人,就不怕污了道家清誉,惹上诬陷朝廷命官的罪责吗?”

他刻意拔高了声音,试图用朝堂规制和官阶身份来压制眼前的质问,可微微颤抖的肩膀、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宁。站在两侧的秦岳与陈武对视一眼,皆是面露疑色——王彦这番话看似义正辞严,却避重就轻,对玄机子提及的玉佩之事绝口不提,反而意味强调自己的悔过之心,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血口喷人?”玄机子上前一步,手中拂尘轻轻一甩,千百根银丝瞬间绷直,如同出鞘的利剑般直指案上那枚暗黑色的幽岚佩,“王参军,你且仔细看看这枚玉佩。此佩质地乃是南疆特有的墨玉,温润坚韧,遇光则泛幽蓝,寻常工匠根本无法雕琢。而其上的云纹,采用的是‘缠枝锁魂纹’,乃是当年靖王麾下御用工匠苏墨的独门技艺,当年靖王分封亲信,每位核心幕僚都配有一枚此类玉佩,只是玉佩上的代号各不相同——靖王本人佩‘幽玄佩’,左膀右臂佩‘幽岚’‘幽风’二佩,其余亲信各有对应,此事你当年身为靖王参军,日日在王府议事,难道从未见过?”

玄机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般砸在王彦的心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案上的幽岚佩,那暗黑色的玉质、繁复的缠枝纹,还有玉佩边缘那若隐若现的邪气,都与他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重合。当年靖王麾下,确实有这样一套玉佩,他自己当年也因深得靖王信任,获赠一枚刻有“幽尘”二字的玉佩,只是兵败之后,他为了掩人耳目,早已将那枚玉佩敲碎,投入了城外的寒江之中,本以为此事早已随着江水东逝,却不想今日竟会在此地见到一枚纹路如此相似的幽岚佩。

“我……我记不清了。”王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了许多,“当年王府之中玉佩繁多,幕僚亲卫皆有佩戴,时隔二十年,细节早已模糊,实在记不清这玉佩的模样。或许只是巧合,天下相似的玉佩多得是,总不能仅凭一枚玉佩,就断定我与幽冥教有所勾结吧?”

“巧合?”李擎苍终于开口,他端坐主位,目光如寒潭般幽深,不带一丝温度,死死锁住王彦的一举一动,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王参军,二十年前你随靖王谋反,兵败后侥幸逃脱,朝廷念你并非主谋,且有悔过之意,才准予你重新入仕,委以参军之职,掌管部分军务。可你潜伏军中多年,举荐的赵虎乃是幽冥教奸细,潜伏亲卫营三年之久,多次参与核心军务护卫,险些酿成大祸;三日前商议粮车改道这等机密要事,你偏偏力主让后勤主簿林文彦留在议事现场,最终导致粮道消息泄露,幽冥教设伏黑风谷。如今面对这枚与靖王旧部渊源极深的幽岚佩,你又神色大变,语无伦次,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李擎苍的话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将王彦层层缠绕,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他的要害上。他举荐赵虎,是因为赵虎乃是当年靖王旧部的遗孤,对朝廷恨之入骨,是他安插在亲卫营的眼线;他让林文彦参与议事,是因为林文彦早已被幽冥教收买,而幽冥教与他有着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这些事情,他做得极为隐秘,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今日被李擎苍一一揭穿。

“绝非巧合!”秦岳上前一步,手中长枪在地面上重重一点,“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满堂回声,枪杆与青砖碰撞的地方,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路,“王彦!你举荐赵虎入亲卫营,便是为了让他暗中传递军中机密;让林文彦参与议事,更是蓄意泄露粮道改道的消息!你根本就是幽冥教安插在军中的内奸,潜伏多年,就是为了配合幽冥教颠覆青阳,为当年的靖王报仇!你这般狼子野心,枉费将军对你的信任,枉费朝廷对你的宽宥!”

秦岳的怒喝声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亲卫营是李擎苍的心头肉,是青阳守军的精锐,赵虎潜伏其中三年,若是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后果不堪设想。而粮道更是青阳的命脉,一旦被幽冥教截断,城中数万守军便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到时候青阳城不攻自破。这两件事,每一件都足以让王彦株连九族,如今证据指向他,秦岳如何能不怒?

王彦浑身发抖,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将他身上那件青色官袍染得斑驳。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衣衫渗入肌肤,却丝毫无法平复他内心的惊惶。他双手胡乱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怪物:“没有!我没有!赵虎当年参军时履历清白,在战场上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属下举荐他进入亲卫营,完全是出于公心;林文彦之事,只是因为他熟悉粮草调度,属下以为让他在场能提高议事效率,绝非有意让他知晓改道之事!你们不能仅凭一枚玉佩和几句揣测就定我的罪!李将军,您素来明察秋毫,可不能被奸人蒙蔽啊!”

他说着,目光转向李擎苍,眼中带着一丝哀求,试图用往日的君臣情分来打动对方。这些年,他确实在李擎苍麾下兢兢业业,出谋划策,帮着处理了不少军政要务,李擎苍对他也一直颇为信任,甚至在一些重要事务上都会征求他的意见。他本以为,凭着这份信任,或许能蒙混过关,却不想李擎苍的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动容。

“揣测?”李擎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笑容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沉声道:“带上来。”

两名亲卫应声而入,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走了进来。这黑衣人正是先前在西郊破庙被俘的普通教徒,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额角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在混战中被砍伤的。他的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绑着,手腕处早已勒出了深深的血痕,双脚也被铁链锁住,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堂中格外刺耳。

他被按在地上双膝跪地,刚一抬头看到王彦,瞳孔便骤然收缩,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躲闪,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这个黑衣人,正是平日里负责与王彦接头传递消息的人,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深夜,都会在城外的破庙里与王彦碰面,接收王彦传递的军中机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擒,更没有想到,会在府衙大堂这样的地方,与王彦碰面。

“你认识他吗?”李擎苍指了指王彦,声音冰冷地问向黑衣人,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黑衣人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说不认识,可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王彦,神色愈发慌乱。他知道,王彦心狠手辣,若是自己此刻供出他,就算能活过今日,日后也必然会遭到幽冥教的报复;可若是不供认,眼前这些人手段狠辣,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额头的冷汗比王彦的还要多。

王彦见状,心中更是惊骇欲绝,他知道,这个黑衣人是他最大的破绽,一旦黑衣人开口,他所有的伪装都将彻底崩塌。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厉声喝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休要被人收买,胡乱攀咬朝廷命官!我劝你老实交代,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潜入青阳城为非作歹,若是能戴罪立功,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他试图用言语恐吓黑衣人,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壮胆。可他的声音虽然严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落在旁人耳中,更显得欲盖弥彰。

“他自然认识你。”玄机子上前一步,手中拂尘轻轻搭在黑衣人的肩头,拂尘上的银丝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却让黑衣人浑身一僵,“王参军,你也不必再狡辩了。我们早已用清心符逼出了他体内的部分阴寒毒素,也撬开了他的嘴。他说,每次传递消息,都是与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军中高官接头,那位高官年约五旬,留着三缕长须,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王参军,你左手虎口处的疤痕,想必是当年随靖王征战时,被敌军箭矢划伤所留,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消退吧?”

玄机子的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王彦耳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虎口处那道月牙形的疤痕仿佛在隐隐作痛。那道疤痕确实是当年随靖王征战时留下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用衣袖遮掩,极少有人知晓,可眼前这个黑衣人,竟然能准确说出疤痕的位置和形状,这让他如何能不惊恐?

“不仅如此,”玄机子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还说,那位高官的腰间,常年挂着一枚与这幽岚佩纹路相似的玉佩碎片,碎片上隐约可见半个字。王参军,你不妨摸摸自己的腰间,当年你敲碎的那枚‘幽尘佩’,当真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吗?”

话音未落,一名亲卫已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碎片,呈递到案上。那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质地与幽岚佩一模一样,都是南疆特有的墨玉,边缘还残留着断裂的痕迹,上面隐约可见半个“尘”字,与靖王幽玄佩、风护法幽岚佩的字样风格恰好吻合,显然是出自同一套玉佩。

“这……这不是我的!”王彦死死盯着那枚碎片,眼睛都红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从未见过这东西!一定是你们伪造的,是你们为了诬陷我,故意找来的假货!李将军,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啊!”

他此刻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所有的镇定和伪装都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惊恐和慌乱。他知道,这枚碎片一旦被证实是他的,那他勾结幽冥教、背叛朝廷的罪名就再也无法洗刷了。

“是吗?”李擎苍缓缓起身,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踩在青砖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踩在王彦的心上。他走到王彦面前,目光如刀般刮过他的脸,让他忍不住想要低头回避,“王参军,方才在你离开府邸之后,本将军已让人搜查了你的府邸。不仅在你书房的房梁之上,找到了这枚玉佩碎片,还在书房的暗格中,发现了一叠你与幽冥教往来的密信。信中虽未署名,但字迹与你当年呈给靖王的奏折一模一样,甚至连你写字时习惯在‘兵’字右下角多加一点的癖好,都丝毫不差。你还要狡辩吗?”

李擎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早已料到王彦会百般抵赖,所以在派人将王彦“请”到府衙的同时,便让陈武带着亲卫去搜查王彦的府邸。王彦的书房布置得极为简朴,乍看之下并无异常,可陈武等人在房梁的一个隐秘角落,找到了一个用木板遮掩的暗格,暗格之中,除了这枚玉佩碎片,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纸。

亲卫立刻捧着那叠信纸上前,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王彦面前。信纸是特制的,表面带着一层细密的纹路,防水防潮,显然是为了传递机密消息而准备。信上的字迹扭曲晦涩,显然是用特殊的笔法书写,以防被他人轻易辨认,可仔细比对之下,便能发现这字迹与王彦平日的笔体有着惊人的相似,尤其是那些细微的书写习惯,更是一模一样,根本无法伪造。

信中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皆是关于青阳守军布防、粮草储备、将领调动的机密信息。其中一封写道:“北门守军三营,多为新兵,战力薄弱,可从北门东侧缺口突袭;西仓粮草虽有重兵看守,但夜间换防间隙有半柱香的空当,可趁机纵火。”另一封则写道:“李擎苍身中血影寒毒,内力受损,近日恐难动用全力,可择机行刺。”每一封信的末尾,都画着一个幽冥教特有的乌云纹标记,那标记狰狞诡异,透着一股邪气。

王彦的目光扫过那些信纸,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眼神空洞,脸上血色尽失,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之词。二十年来的伪装、潜伏,二十年的隐忍、谋划,此刻在这些铁证面前,尽数崩塌,如同纸糊的城堡般不堪一击。他知道,自己完了,所有的努力都已付诸东流,等待他的,将是最严厉的刑罚。

“为什么?”陈武沉声问道,语气中满是不解和痛心。他与王彦共事多年,虽然算不上深交,但一直觉得王彦是个沉稳可靠、忠于职守的老臣,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勾结幽冥教,背叛青阳,“朝廷待你不薄,将军更是对你信任有加,将部分军务托付于你,你为何要勾结幽冥教,背叛青阳?难道仅仅是为了当年的靖王旧怨?”

陈武的话,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靖王谋反伏诛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朝廷早已既往不咎,给了王彦重新做人、为国效力的机会,他为何还要执迷不悟,走上背叛之路?

王彦瘫坐在地,沉默了许久,大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灯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的风声。突然,他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笑声中满是怨毒与不甘,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待我不薄?哈哈哈……陈武,你太天真了!朝廷待我不薄?当年靖王待我恩重如山,视我如手足,可朝廷却仅凭一纸污蔑,便将他冠以谋反罪名,满门抄斩!我亲眼看着靖王府被大火焚烧,亲眼看着靖王的妻儿被押赴刑场,亲眼看着那些忠于靖王的将士被屠戮殆尽!而我,侥幸存活,却只能隐姓埋名,苟延残喘,这就是所谓的待我不薄?”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擎苍,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李擎苍,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当年围剿靖王的大军中,就有你的父亲!你李家世代忠良?不过是朝廷的走狗罢了!我隐忍二十年,就是为了报仇!为靖王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报仇,为我自己报仇!”

“幽冥教圣主许诺我,只要助他们拿下青阳,便会帮我召集靖王旧部,提供粮草兵器,助我颠覆朝廷,为靖王报仇雪恨!”王彦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擒杀了林文彦,揭穿了我的身份,就万事大吉了吗?告诉你,圣主的大军早已在城外集结,就等我传递城内的信号!青阳破城之日,便是你们的死期!到时候,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让你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秦岳怒喝一声,眼中怒火中烧,手中长枪一挺,便要上前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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