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哪知道一个偃偶想什么,他本就不是会顾他人想法的人。但在元硕的提醒之下,马上想起了第一回和惊偶见面时候,这东西跟闫欣要指着要他的情景。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到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让尤乾陵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脸色古怪地和惊偶对视——惊偶一双手抱在他的膝盖上,那张丑得他实在惊奇的脸直直地对着他。
属实伤眼。
但这是闫欣特意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个她贴身带着的偃偶。
尤乾陵暗自催眠了好几遍,才勉强找了个借口说服自己接受惊偶如此贴身跟着自己的事实。
“……又不是活人,不过是个木头做的偃偶而已。”
他自我催眠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骂闫欣做什么不好,老是做奇奇怪怪的东西。
元硕是唯几个见识过惊偶实力的人,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去救主子于魔爪之中的愚蠢念头。但见连人都挑美丑的尤乾陵竟也没有嫌弃的意思,便把这事给忽略,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
“爷,这次您打算带我们俩一起去吗?还是留一个。”
洪九之前提说过几个人,里面没有东宫太子,也就是说这次着急南下的第一批——至少当务之急的这批人,没有朱简。
这也不算出乎尤乾陵的意料。
朱明礼眼睛利得很。他和朱简之间闹得欢腾,可实际上他们所有言行所呈现出来的效果相辅相成。
加上天机阁内,朱简行李里的那些偃偶。
即便当时没发觉,也有足够的理由一时能搪塞过去,但以朱明礼多疑的性子还是会防。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派出去的人选中,有朱简就没他。
再来就是从洪九口中朱明礼私底下给他传的话——这是尤乾陵能想到的朱明礼会做出的最理想安排——将他架起来明面上给了他生杀大权,但这些事,他平时就能做。
云周两家又不是随便能杀的人。
朱明礼的用意,不过就是要将他和云周两人全部割裂开来。
他失笑了声,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按在惊偶的脑袋上。
不过就是朱明礼惯用的利用他限制这两家人的伎俩。他原本就跟周云两家不对付,让他们一边闹腾一边在自己面前受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自己在这段找人的日子里过得不会那么无趣。
惊偶现在和元硕照面的多了,熟悉他的动静之后也不会再一惊一乍了。尤乾陵的气场一直很尖锐,待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不舒服,它便会像闫欣一样,转而去找元硕。
它也不打扰人家,大多数时候就在安静地坐在元硕对面,不动不吵。
就是偶然有小虫子靠近的时候,它会冷不丁地动手。
元硕给它惊吓了好几次才发现这一点,知道它的意图之后,朝尤乾陵夸赞惊偶说:“爷,我发现这惊偶性子和闫欣好像。”
尤乾陵下意识地说:“她的三个偶都有点像她。”
惊偶只不过是继承了闫欣最多性子的一个。笑偶的逻辑和办事能力简直绝了,还有就是戏偶的气场。
尤乾陵后知后觉发现,闫欣这人虽然不在这儿,可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她身上的各种细节仔细描绘出来。
元硕见自己的看法被尤乾陵肯定之后,对惊偶也生出了一点亲近,他索性也不做事了,开始手贱地伸手逗惊偶。
不到半刻,他捂着差点被打断的手朝尤乾陵告状。
“玩儿也下这么重的手啊!闫欣才不这样!”
惊偶扒拉着尤乾陵的小腿,指着元硕,看着尤乾陵,一副可怜兮兮的告状样。
尤乾陵选择相信惊偶。
“它这么胆小能有什么坏心思。肯定是你先欺负他了。”
元硕:“……”
相对于和惊偶不出半刻钟就能打起来的元硕,张朝的安静跟惊偶特别适配——一人一偶在一起,相安无事,甚至张朝会很识趣地盯着它的行动。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张朝在第一时间察觉之后立刻就会和尤乾陵说。
适配度比元硕高了许多。
半天的功夫,尤乾陵就下了决定。
“元硕你留京,负责东宫那边的消息。朱简需要你你就去,不需要你就跟着赵谦。张朝跟我一起走。”
元硕震惊。
“不是,爷,我不比张朝好用吗?出去了您什么都不用管,我能全部都给你办得妥妥的。”
尤乾陵确实有些犹豫,但这是经历了残酷的对比,并且思虑再三之后的结果。
“张朝跟闫欣比较合拍,这次出去主要是为了闫欣的事。而且,盛京当中事情繁杂,你安排起来我也安心些。”
换句话的意思就是,这儿比较麻烦,麻烦的事你来。
元硕万万没想到,一直自我惯了的尤乾陵,竟然有一天嘴里还能出来主要为的是自己以外的人。他一时接受不了,埋怨道:“你们安心了,我不安心啊。”
这盛京当中到处都是牛鬼蛇神,先前尤乾陵去守祭也就七天还好说。
这一趟出门,少说十天半个月,说不定来个个把月都有可能。
“爷,不是我推脱,”元硕苦着脸。“我一个人当真扛不住。”
让元硕一个人顶着盛京内的事,确实强人所难了。
尤乾陵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只有朱简——但是朱简,并不是可以全然信任之人。
他需要一个中间人。
“那你去找阿迷。”尤乾陵道,“我有一件事交托在她手中了。”
他原本以为以阿迷的能力,几天内能帮他联系上她那位传闻中神龙不见首尾的恩人,但没想到到现在几天过去了,阿迷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明礼那边又催的急,看样子是赶不上了。
他原本是打算见过一次之后,至少去找闫欣的时候能给她带点惊喜。
“等我走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见过之后,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我。”
元硕略微迟疑问道:“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
尤乾陵没藏着掖着,直接道:“是关于天机阁内将闫欣救出去的幕后之人,这个人的身份和动机我们还没有摸清楚。但我觉得很有可能他就是之前一直引导我们查案,给了我们那些偃偶部件的人。”
元硕诧异道:“我们查了这么久,他肯跟我们见面?”
尤乾陵也没什么把握,但阿迷还没有传回来明确的答复,他就觉得有机会。
有机会就要试着去接触——毕竟这个人引导了自己这么久,必定是对自己母亲的事知道的比他多。
“那不是我们决定的。这件事交给你留意,跟这个人可能有接触的人目前我知道也就只有阿迷,我要她在中间牵线。”
元硕心口提上来了,低声问:“会不会是闫欣的熟人?”
尤乾陵最早也有这种想法,但后来他仔细回忆了闫欣的表现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倘若是闫欣知道的人,她不会瞒着我们。”
闫欣识人能力很强,她知道的人,没道理她认不出来。在这件事上,尤乾陵没缘由的选择相信闫欣。
“还是要小心再探探。你也可以借机让阿迷帮你在朱简面前煽风点火。”
言外之意,就是麻烦事有朱简顶着,元硕一下子就轻松了,便接了下来。
——
圣旨下之后的第一天,朱简如尤乾陵意料之中地找上门来了。
朱明礼虽然不同意朱简跟着去,但给了朱简一个折中的机会,允许东宫派人跟在尤乾陵身侧,充当护卫。
朱简生怕尤乾陵误会,解释说:“这可不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盯你的眼线。”
尤乾陵道:“是眼线也行啊。能让你在盛京中安安心心地等消息,是好事。”
说起这件事,朱简就不太高兴,低声嘟囔说:“我顶着父皇的冷眼要来的东西,结果最后我自己还不能用。”
尤乾陵提醒道:“殿下啊,麻烦您想起来,原本我们那时候商议就是站在一个立场来的。给您给我有何区别,当真要计较起来,这跑腿的活是我的,但背后的得利的,将是殿下。”
“说的好像我在运筹帷幄,”朱简有时候是真佩服尤乾陵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举动,“事实上,真正在掌控的人是谁?”
尤乾陵脸不红心不跳地给朱简戴帽道:“迟早都是你的。在意个什么劲。庸人自扰之。”
连着挨骂的朱简:“……”
尤乾陵一点计较都没有,反而是朱简束手束脚,这让朱简很是难受。
明明半年前他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人。他垂着头沉思着喃喃说:“哥哥,你觉得我要的是什么?”
尤乾陵迟疑了下,侧眼往朱简那边看过去。
朱简脸上有些许迷茫,但不多。
这时候若是他脸上有许多迷茫倒还好办,可若是他心底有答案,只是想要尤乾陵给他底气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尤乾陵只得说:“人活在世,不过一个随心所欲。殿下比我擅钻营,沉得住气。将来必有成就的君主,是不需要除自己以外的人给自己肯定的。你想要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