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郡,郡守府。
连日来的守城战和巨大的后勤压力,让郡守何文渊和郡丞侯靖川都憔悴不堪。
书房内,气氛压抑,两人对着粗糙的舆图,商讨着日益艰难的防务和捉襟见肘的物资。
“何大人也勿要忧愁,援军已然到了,这些突厥土匪已然蹦跶不了几日了。”侯靖川出言安慰道。
何清源轻叹一口气:“胡贼退走确实是必然之事,但是留下这一地狼藉,杀了我大乾这么多百姓军士的性命,这口气……本官咽不下啊!”
侯靖川也跟着长叹一声。
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往往洗劫了一个村庄,等到大乾军队闻讯赶到,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侯岳,你去给何大人把茶水换了。”他朝着一旁的侯岳道。
侯岳现在已然在郡守府里给老爹打起了下手,虽说没有官职,但干的就像领导办公室秘书的活儿。
侯岳应了一声,忙着去给何郡守换上热茶。
心里还在忐忑,他写给大同村的信件已经送到。
当时一冲动之下,自己便写了封求援信,等第二天醒来他便后悔了。
他不该因为可怜受伤的兵士,便让远哥置身险地。
他该听老爹的话才是。
“侯岳!侯岳!”侯靖川看着何郡守面前漫出来的茶水,“你在干什么?”
侯岳猛然从纠结悔恨中惊醒,他忙拿过一块抹布,擦了擦桌上的水渍。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从外面走进来。
将外面关于“黑骑”的流言禀报了上来。
何文渊抚着胡须,眉头紧锁:“黑甲神兵?隔空杀人?荒谬!定是百姓惶恐之下,以讹传讹。”
他身为郡守,更相信的是城墙和正规军队,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本能地排斥。
要是大乾拥有这样的神兵,他作为一郡之长不可能不知道。
侯靖川沉吟道:“何大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接连有突厥游骑小队被歼灭,这是确认的事实。”
“若非有一股力量在外部活动,突厥人近日的骚扰为何减少了许多?”
只是……这‘黑骑’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其他州郡的援军?还是……”
他想到了一些可能,但都觉得难以解释那黑甲军恐怖的战斗力,眉头也深深皱起。
站在一旁发愣的侯岳,听着外面的传言,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黑甲?装备精良?战力强悍?隔空杀人?神出鬼没?
这些描述,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人——顾洲远!
以及他手下那些纪律严明、装备迥异于常的护卫!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那封求助信,是他瞒着父亲,在极度的无助和目睹伤兵惨状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写下的。
他知道远哥有些神秘莫测的本事。
单枪匹马拿下二十多个土匪,其中几人还被他当场格杀。
还有那次赵员外跑去大同村生事,那几具死状惨烈怪异的尸体……
而且,远哥重诺,既然收到了信,就绝不会置之不理。
可是……这个猜测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个人勇武,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一个冷静甚至有些悲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远哥再厉害,毕竟根基尚浅,手下护卫满打满算也就那些。
或许能清除一些流氓土匪,但面对战力强悍的突厥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那些“隔空杀人”的传说,除了神奇的远哥,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不过传说里,黑甲军还能“召唤天雷”,这又让他更加犹疑了。
这样看来,多半是百姓以讹传讹,在绝望中将某种幻想当成现实了。
他写信时,更多的是在绝望中寻求一丝慰藉和渺茫的希望。
是向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倾诉困境,询问有没有救治伤患的良方。
并未真的指望顾洲远能凭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此刻听到这“黑骑”传闻,他既期盼那真的是远哥前来相助,证明兄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又害怕真的是远哥——那意味着远哥已经冒险踏入了这片血肉磨坊,随时可能遭遇不测。
更让他心虚的是,此事是他背着父亲所为,若真是顾洲远,他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更担心会给顾洲远带来天大的麻烦。
几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何文渊见侯靖川也说不出了所以然,便挥挥手让亲兵退下,叹道:“罢了,无论是何方神圣,只要是在杀突厥人,于我淮江郡便是好事。”
“眼下,还是集中精力,思考如何应对突厥人下一步的攻城吧。”
侯靖川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
侯岳也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不再去胡思乱想。
他将那份混杂着期盼、担忧和愧疚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远哥,若真是你……请一定,一定要平安。”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若非是你……也愿这‘黑骑’能再多杀几个突厥畜生,多缓解一分郡城的压力。”
他低下头,继续整理手边的文书,只是那握着毛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侯靖川看着侯岳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蹙眉问道:“岳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侯岳忍不住打了个颤,期期艾艾道:“爹,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当真是知子莫若父,侯靖川见了这情形,心中更是笃定,侯岳必然是瞒着他干了些什么。
此时何郡守也看了过来,不知这父子俩在弄些什么玄虚。
侯岳眼见有些难以糊弄,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他端起自己那一杯冷茶,仰起脖子灌了下去。
梗着脖子道:“我前些日子给远哥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