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山娃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翻身下地，急忙穿上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口，立刻打开了房门。
只见林伟龙主任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额头上满是汗水，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山娃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一把将他拉了进来，热情地让他坐在椅子上，随手给他倒了一杯开水，递到他面前，满脸堆笑，着急地问道：
“咋样啊？有办法了吗？”
林伟龙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对山娃解释说：
“今天上午，我和主管生产副厂长常富贵请示了一下，他说最快也要在下月中旬安排生产组装机器设备计划。”
“下月中旬？那不黄瓜菜都凉了吗，我们工厂可等不起呀！”山娃脱口而出，一脸焦急地注视着林主任，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无奈。
“那没办法，让你失望了，你先回去吧！等下月生产组装出机器设备了，给你留着，你再来拿钱提货吧。”林伟龙主任用无奈的眼神盯着山娃说道，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愧疚。
许久，山娃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微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自己准备好的两瓶好酒衡水老白干，放在了林主任的面前，声音有些哽咽地说：
“林哥！这是方厂长让我给您捎来的家乡特产，他现在那里，离衡水很近，这酒非常好喝，不上头，是当地的名酒。买不买机子是次要的，方厂长说，人情最重要，他和您交往多年，感情深厚，念念不忘。”
林伟龙主任看着面前的两瓶酒，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眼睛瞬间湿润了。他陷入了回忆，缓缓地向山娃娓娓道来，说出了他与方厂长交往的经过：
“那还是在五年以前，当时我自己刚刚当上组装车间主任，在一天晚上下班回家时，看到了方厂长蜷缩在工厂大门外，哭着和保安人员说着什么。我很好奇的问他，他说来了好几天了，就想购买大轴机，做出口布鞋，必须用这种机子纳鞋底，工厂里接了出口布鞋订单，没有这种机器就纳不了鞋底，订单完不成就会违约赔偿巨额经济损失。
这种机子当时也很紧缺，市场根本买不到，他亲自来工厂蹲守，可是，生产出来的机子被有关系的别人给买走了。急的他没办法，就天天去找厂长。
厂长烦了，无奈之下，就告诉了保安人员，把他拒之门外，不许再进入工厂。我当时听了非常同情，就请示了厂长，组织了车间几个哥们，夜间加班组装大轴机，连续一周的时间，就把他要买的大轴机组装好了。
他如期买到了机器，为了感谢我，就偷偷的，以每台机子200元加班费，付给我们小哥几个。自从那以后，就经常用这种办法，来为他组装机器设备，与他建立了一条鲜为人知，秘密地下通道。也成了忘年之交。”
山娃听了，惊诧不已，眼睛瞪得大大的，沉思了片刻，对林主任说：
“那我们也采取这种办法不行吗？”
“不行不行！这么多年，都是方厂长与我单线联系，从没被人知道过，如果领导知道了，我们私下收取好处费，是违法的，要受处分开除公职的。
你是一个供销科长，而且方厂长又离开了原来的工厂，现在换了新厂长。这条路行不通了，我也不敢冒这样大的风险啊。”林伟龙主任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上满是坚决，断然拒绝了山娃的提议。
山娃站在招待所的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他心里七上八下，反复掂量着即将要做的决定——向林伟龙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逼得他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不由得他又想起了曹厂长的话，仿佛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必要的时候，实话实说，用真诚感动上帝。”山娃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喊了一声：
“林大哥！”
山娃一脸真诚，明亮的双眸中透着恳切，接着继续说：
“我俩都是同龄人，相识就是缘分。听了您与方厂长过去的交往与信任，结下的深厚友情，我深受感动。我也很想和你与方厂长那样，结成生死之交的好兄弟。所以，我只能实话实说，向您吐露出一个秘密，那就是我的真实身份。”
林伟龙听了，像一声炸雷，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与疑惑，一脸黑线的问：
“你！你还有秘密？还有真实身份？”
山娃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火，缓缓抽了一口。烟雾在空调的冷风里打着旋，弥漫了整个房间。他眉头紧蹙，眼神中满是无奈与坚定，蹙着双眸，萧然的说：
“是的！您听我说，其实我并不是光明布鞋厂的供销科长，我是河北省兴隆县塑料厂的主管财务副厂长。是由兴隆县政府体改办下海承包，到塑料厂与曹厂长主承包人，组成了承包集团。”
山娃顿了顿，双眸注视着林主任，继续悠悠的说道：
“我们厂主要生产塑料凉鞋。承包以后，为了在市场站稳脚跟，我们大胆开发新产品。开发地膜生产，用外汇额度指标购买进口原材料，贴牌生产地膜，赚了第一桶金；开发雪地靴，又小赚了第二桶金。现在又与光明布鞋厂合作，接他们的出口布鞋订单分单给我们，每月一万双加工生产任务，与现任李厂长已经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
山娃默了默，一边抽烟，一边回忆着继续说：
“本来我们是通过北京长城布鞋厂介绍去找方光明厂长合作的，”
山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道：
“很可惜，去年他们光明布鞋厂因为一场大火，方厂长不得不引咎辞职，被正定县正定镇聘请当了特聘顾问。而取而代之的李厂长与我们合作成功，还派驻了两名驻厂员，正在我们塑料厂理顺出口布鞋生产。”
“可惜的是，唉！”山娃叹了口气，又解释说道：
“我们厂已有了上工牌平缝机缝制鞋帮，但没有纳鞋底的大轴机和帮底结合的上鞋机，市场上根本买不到，你们厂又停产不生产。
无奈之举，我才不得不冒充光明布鞋厂的供销科长，去正定镇找到了方厂长，取得了他的信任。因为他对老厂情有独钟，肯于帮忙，才通过他介绍到你这里来，想通过您的内部关系，为我们组装15台大轴机和5台上鞋机，以解决燃眉之急。
如果我们出口布鞋成功出口了，可以赚取出口外汇额度指标，用出口外汇额度指标抵顶进口外汇额度指标，来进口低价原材料聚丙烯，贴牌生产地膜销售，以赚取翻番的高额利润，形成进出口双赢，把企业像滚雪球一样，发展壮大，做大做强，立于不败之地。”
林伟龙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感慨道：
“哎呀呀！老弟！你太了不起了，真想不到你如此厉害，乔装打扮，冒名顶替，为了企业不择手段。大哥由衷地佩服佩服。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山娃心中一喜，知道时机已到，连忙趁热打铁，一脸激动地说：
“大哥呀！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这就是兄弟我双重身份的由来。我在兴隆县塑料厂县办企业主管财务大权，可以做主。您组装大轴机和上鞋机，每台可以给您300元的加班费，比原来再多加100元，以现金的形式付给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敢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请您放心吧！大哥！”
“那！那好吧！”林伟龙一脸严肃，眼神中透着认真和坚定，铿锵有力的表态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能守口如瓶，保守秘密，那咱哥俩就是铁哥们。我亲自带领车间的几个小哥们，就是夜里不睡觉，保证每夜五台机器给你组装完好，四天以后就可以提货。每台大轴机1500元、上鞋机每台1700元的销售价格，汇给工厂财务科。另外每台机器再付给我300元现金加班费，由我分配给加班人员。你看咋样啊？”
“嗯嗯！好的好的！”山娃激动得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一脸高兴的又说：
“您是大哥，我听您的安排，让我咋办就咋办。但一定要保证机器设备的质量。”
“这个你放心好了，”林伟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是国营企业，绝不可能粗制滥造，质量一定有保证。”
“那好！我们何时给你们厂汇款，又何时提货？在哪里提货呢？”山娃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连串的追问道。
“预计四天以后等你验货后，给我厂电汇机器设备款，我提供给你工厂对公的开户行和汇款账号，第五天你们厂运输车到指定地点，装载机器设备，在装车之前，你给我加班费现金，我们负责给你们装好车，20台机器设备，必须来一辆大货车拉回机器设备，不然装不下。”他叮嘱着山娃说道。
“我们塑料厂有一台依伐车型，是一辆进口运输车，长箱板，载重量五吨，车速快，性能好，两个司机昼夜兼程，大约一天一夜就能赶到上海，可以吧？”山娃解释着对他回答又问道。
“嗯嗯！可以可以，机器设备重量不会超载，只是机器架子挤占空间，长箱板车最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我就带领几个信得过的小哥们儿，开始组装。”他果断的最后对山娃表态道。
“好的！好的！那我就在这里与您随时联系，并与家里随时取得联系。咱俩为了方便联系，互相留存一下bb机号码，有事及时呼我或是我呼你bb机。”山娃说着，就把bb机号码与他互相留存好了。
林伟龙和山娃一起商定好之后，就起身告辞。山娃挽留他一起吃晚饭，却被林伟龙婉言谢绝，着急的说：
“吃饭是小事，我得赶紧回去，安排一下工作，组织人员搞夜战。”
送走了林伟龙，他站在门口，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喜悦与期待。山娃转身回屋，这才看见，送给他那两瓶好酒因为着急走，都忘了没有带上。
上海的夜幕渐渐降临，霓虹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街道。山娃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迅速来到招待所前台，给曹厂长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详细汇报了通过林伟龙主任这条内部关系，达成了组装机器设备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