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剑光被笼罩两人身前的念力屏障挡下，东方九容一拂袖，再怎么不满，现在和明昭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明昭贴近她耳畔，轻声叹惋：“凤羲实在是个聪明听话的好孩子。他对你一腔赤诚，始终忠心耿耿，即使你我日后没有诞下继承驭念之术的女孩，凤羲也可代而继承东方王位。可惜……”
“明昭，你的意思是……”她已然隐隐猜到明昭的打算，一边抵挡苍宁的剑光，一边冷然说道。
“东方其凰，还不知道凤羲已逝的事实吧。”
撩开她眉心散落的碎发，修长的指节轻抚上她眉心丹红：“容儿，之前你想做没能做成的事……现在就去做吧。有些事，合该了结了。”
东方九容眯起眼，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对视，探究他的真实目的，明昭始终含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无声交流良久，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露出了然的笑容。
她眨了眨眼，明昭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唇角微勾，拨开明昭，轻移莲步，袅袅婷婷走到白衣青年面前，与他平静对视，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你不愿承认我是你的师尊吗，真让为师伤心，我的好徒儿。或者说……夜儿？”
她噙着和明昭类似的捉摸不透的微笑，柔声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儿，亦是我亲手抚养长大。虽然你我之间是名正言顺的师徒，可是，却始终见不得光。这件事，是为师亏待了你，现在，该是为师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的时候了。”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名分吗，夜儿，为师现在给你名分，你该‘高兴’才是。”
深紫衣袖滑落，露出了一截藕似的玉臂，白得晃眼。
下一刻，如玉般无暇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缠绕在雪白上蜿蜒而下。
以血为墨，凌空绘制的血阵诡异而熟悉，同时，两人眉心的朱砂开始发烫。
同步出现在两人眉心之间的鲜血感应、以及那股联结的灵力，在场众人皆是仙门大能，岂会不明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血契！司宗主和东方的魔头之间，竟然当真结有血契！”
“血契只有师徒血契、夫妻血契和主仆血契三种……可明昭和东方九容是夫妻，主仆血契中的仆从又无法对主人出手，这……这难道真是师徒血契？！”
“玄极宗宗主竟是魔界诸侯王的徒弟，当真荒谬绝伦，玄极宗竟然立了一个魔族徒弟为宗主，无怪一直在走下坡路。”
血契的感应联结无法作假，她以鲜血为引，唤出血契感应，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血契在此，无可抵赖，我的好徒儿，你还要当众否认吗？”语气看似幽怨，眼底深处却毫无半分失望之色，隐隐闪着狡诈的光。
“不要，不要，不要——”脸上竭力维持的面具寸寸破裂，撕心裂肺的尖叫扭曲到变调。
旁人不明所以，以为她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坐实两人之间的血契关系而已，可他身为血契另一方，再清楚不过，她是在继续上一次未完的仪式——
那是他从小到大最恐惧最恐惧最恐惧的事情——
他再顾不得现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再顾不得接下来的举动将会把自己推入何等残酷的深渊、将会在仙门掀起何等滔天的风浪。
仙盟九宗中，其余八宗的宗主，以及司明俨和修冥，所有人都为他接下来的举动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刚刚还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身影竟然直接跪在了女子脚下，紧紧攥着她的裙摆，伏下头颅。
名声、尊严、立场……
统统都抛诸脑后。
明知这一跪，他在三界之中将会彻底沦为笑柄，身败名裂，再无容身之地。
可他不在乎，不在乎！他只在乎眼前唯一的这个女人，其他的一切一切一切……
他都不在乎。
他仿佛变回了多年前第一次被赶离她身畔时的那个少年，跪在她脚底不住磕头，精致的容颜上血泪纵横。
“师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把我逐出门墙，不要断掉和我的师徒血契……”
“师尊，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你不要断掉……不要夺走……那是我最后的、最后的东西了……”
可他没有办法阻止——当初结下血契时，是以她的血为主导缔结。如今她以血断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昔日她曾扬言过数次，要断掉和他的血契。他害怕，他恐惧，夜夜梦魇缠身，为了阻止这一可能性，他在她心之城里布下了重锁，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他已经没有再强留住她的手段。
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像过去一样卑微俯首，乞求她的原谅，乞求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师尊，你是不是怪我跟你动手，是不是怪我阻止了你杀他们？可他们都是我的同道，又过来救我，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死在我眼前。还有，你不是最重视教王吗？师尊，教王是你多年的好友，你不能亲手杀了教王，否则，你定会追悔莫及。”
“师尊，求你，求你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师尊，徒儿真的知错了，师弟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仙盟九宗，还有修冥，你们听好了。”
女子浑不在意脚下跪伏磕头、又哭又喊的白衣仙尊，一边加大了鲜血的注入，一边冷冷开口。
嗓音泠泠如山涧幽泉，语气却冷如寒冬夜雪。
“百余年前，本王寻到了叛乱中陨落的司天一流落在外的独子，因其同时拥有万年难遇的圣人和炉鼎体质，养成后能缓解本王身上修罗诅咒，故而，本王带他回了魔界，请洛王医治，并收其为徒。”
“缓解诅咒需要圣人清气，本王命人传他玄极修行之法，教其仙术，更亲自授他剑术。”
“当初，为解他身上奇毒，本王赠予他一滴本源之血，阴差阳错间，他得到了仙魔共修之能。本王除传授剑道外，更是教导他驭念之术的用法。”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本王的身份，但仍自愿拜本王为师。师徒血契，也是他自愿与本王定下。毫无疑问，他确确是本王的徒弟。”
“苍宁盟主，你的徒弟曾经见过本王与他在一起，是真是假，你一问便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苍宁摇头喃喃道，被极具冲击的消息冲得头晕脑胀，忽然一阵清明破开混沌：“原来，你就是那个‘方九’！”
指着她的手指微颤，多年前，秦修齐曾问过他可知道有一位剑修大能名为“方九”，彼时他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此人，现在，他恍然大悟，方九方九，那可不就是东方九容取中间二字！
“司宗主……竟然是东方九容的徒弟……”
“勾结魔族就罢了，若说此前是为保命迫不得已，但到现在竟还不知廉耻当众向魔族下跪……他也配做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