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化妆品集团的创始人冯雪梅,在业内是出了名的挑剔。四十三岁,短发利落,阿玛尼西装勾勒出不容置疑的精英气场。
她的“清漪”在五年内从无名之辈冲到中高端市场前列,靠的就是她对“感觉”近乎偏执的追求。
这次品牌全面升级,她接触了业内顶尖的几家4A公司,结果都不满意。
用她私下跟助理的话说:“华丽,但没灵魂;专业,但不动人。”
当助理小心翼翼地把“君雅设计”的资料放在她桌上,提到这就是那个在“臻品家居”项目里做出惊艳方案的新锐工作室时,冯雪梅只是扫了一眼,兴趣缺缺。
“工作室?规模太小,经验不足。”
她几乎要直接否决。
但助理多了一句嘴:“冯总,我看了他们创始人李君欣的访谈,她说设计要‘触及人心最柔软的角落’,感觉……和您常说的有点像。”
这句话让冯雪梅的手指在资料上停顿了一下。
“安排一次初步沟通。”
她最终说:“时间控制在半小时。”
……
初次见面的地点定在“君雅”工作室。
冯雪梅带着两名下属踏入时,带着审视的目光。
工作室不大,但处处透着用心,原木与白色为主调,绿植生机勃勃,墙上挂着充满张力的抽象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橙花精油的气息,舒缓而专业。
李君欣迎了上来。
她穿着一身珍珠白的简约套装,妆容精致,笑容温婉,但眼神清澈坚定,没有丝毫小公司老板常见的怯懦或过度热情。
“冯总,欢迎莅临‘君雅’。”
李君欣伸出手,力道适中。
“李总,久仰。”
冯雪梅握手简短有力,直奔主题:“我的时间有限,直接开始吧。”
会议室内,李君欣亲自讲解方案。
ppt做得极其漂亮,市场数据、竞品分析、创意概念,逻辑清晰,层层递进。
团队成员阿雅和小丁补充的细节也显示出扎实的功底。
冯雪梅听着,偶尔用指尖敲击桌面,提出几个尖锐的问题,李君欣都对答如流。
半小时到了。
“方案不错,基础很扎实。”
冯雪梅站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李总,恕我直言,‘清漪’要的不是一份合格的设计作业。”
“我们卖的不是瓶瓶罐罐的化学品,是梦想,是女性在镜子里看到更爱自己的那一刻的感动。”
“我需要看到更多……灵魂层面的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君欣:“或者说,我需要确信,你们这个小工作室,有能力理解并承载‘清漪’的灵魂理念。”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让原本有些期待的阿雅和小丁瞬间蔫了。
送走冯雪梅,小丁直接瘫在椅子上:“薇姐,这冯总也太难搞了!‘灵魂层面的东西’?这比要我们改一百遍设计稿还吓人!”
阿雅也眉头紧锁:“是啊,而且她明显对我们工作室的规模有顾虑。”
李君欣站在窗边,看着冯雪梅的座驾驶离,眼神却愈发清亮。
“她不是难搞,她是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却又无法准确描述。”
“她说的‘灵魂’,就是‘清漪’的品牌内核,也是她冯雪梅个人的精神投射。”
“我们之前做的,是隔着玻璃在看‘清漪’,现在,我们需要走进门里去。”
……
如何走进那扇门?
李君欣知道,常规的商业套路对冯雪梅无效。
她开始更深入地研究冯雪梅的一切——公开的演讲、访谈、社交媒体动态。
她注意到冯雪梅极少提及家庭,但在一次非常早期的创业访谈中,她提到过母亲曾是一位中学美术老师,对她审美启蒙影响巨大,眼神里流露出罕见的柔和。
机会出现在一次项目跟进沟通后。
李君欣去冯雪梅办公室送修改后的部分设计思路,恰逢冯雪梅正在接电话,语气是压抑不住的焦灼和疲惫。
“……妈又不认得我了……把护工气走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我现在实在走不开……那个重要的会……”
李君欣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冯雪梅挂断电话,揉着眉心,难掩憔悴。
“冯总,您还好吗?”
李君欣轻声问。
冯雪梅挥挥手,勉强恢复常态:“没事,李总,资料放这儿吧,我看完让助理联系你。”
李君欣没有多问,但在离开时,她状似无意地向冯雪梅那位面露难色的年轻助理表达了关心。
助理或许是压力太大,也或许是李君欣温和的态度让人放松了警惕,低声叹道:“冯总太难了,冯奶奶老年痴呆时好时坏,最近严重了,特别抵触陌生人,已经气走三个护工了。”
“冯总工作这么忙,还得天天操心,人都瘦了一圈。”
阿尔茨海默症。
李君欣的心被揪了一下。
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年生病时,她也曾那样无助和奔波。
那种在至亲逐渐陌生的认知中挣扎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这不是一个商业机会,这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一个同样在事业与亲情间艰难平衡的女性。
李君欣立刻动用了所有的人脉,通过沈曼律师,找到了已经退休多年的张姨。
张姨曾是三甲医院的护士长,专业能力极强,更难得的是性格温和,极有耐心,特别擅长与认知障碍的老人沟通。
李君欣亲自上门,不是以老板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女儿的姿态,恳切地说明了情况,并预先支付了远超市场价的薪酬,只求张姨能出山,给予冯母专业的、充满尊严的陪伴。
她没有告诉冯雪梅,也没有任何借此邀功的打算。
她只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估摸着冯雪梅可能会抽空去看母亲的时间,带着张姨,“恰巧”出现在了冯母所住的老小区附近。
果然,遇到了行色匆匆、眉宇间锁满愁云的冯雪梅。
“冯总,真巧。”
李君欣的语气自然得像老朋友打招呼:“这位是张姨,我母亲以前的护理师,经验特别丰富,人也特别好。”
“听说您最近在找合适的人帮忙照顾阿姨,正好张姨最近有空,要不……让她们见见,看看投不投缘?”
冯雪梅愣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警惕和不悦——李君欣怎么会知道?
她在调查我?
但看着李君欣那双清澈见底、毫无算计的眼睛,再看看旁边张姨那慈眉善目、自带安抚气场的模样,她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母亲的情况实在让她心力交瘁,任何一丝希望她都愿意尝试。
“那就……麻烦张姨了。”
冯雪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