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人不鬼，这就是常大用对那个“阿修罗王”的印象，对方带着面具看不到脸，身上其他的特征极为夸张，完全不是人该有的，又总是神出鬼没，可不就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对方是如何知道他们两兄弟过去的，常大用没有去深究，也不敢太深究，不管是妖怪还是鬼，都不是两个凡人能对抗的。
“送去京城，好歹能养在大院里，被专人照顾……”
这些话，常大用自己都不能确定，谁都不能确定京城那位贵人会不会喜新厌旧，也不敢保证花被移栽后会不会再出事，两兄弟卖花一直是从花丛边缘移栽，中间那两株更是动都不敢动。
有的时候，常大用甚至不敢过去看最中央那两株最高最大的牡丹，一看到花，他就会想起从前妻子的脸、因为好奇去找到的曹国夫人，还有孩子被摔到地上消失的情景。
“你疯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常大器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哥哥，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即便之前已有预料，真正听到后依然无法接受。
“砰！”
原本坐着的常大用被一把揪住领子带起身，旁边桌上的茶杯被袖子扫落，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是咱们常家的孩子！”
“可这样的孩子，没法当常家的后。”
两兄弟的孩子出生时，的确是正常婴儿的模样，还都是儿子，可如今变成两株牡丹，谁都不确定能不能再变回来，常家也不能就这么断在两兄弟手里。
牡丹花的生意还是不怎么稳妥，常家的产业实际非常不稳定，他们卖出去的所有花都是从院中花丛移栽的，如果最中央的出事，其他花卉会发生什么根本不能确定。
但要跟京城权贵攀上关系，进入京城显贵的圈子，他们能担心的事就能少很多，要是能再谋个一官半职，两兄弟就能离开洛阳，到时候不管是妖怪还是强盗，都与常家无关。
他最开始也只是个普通书生，比起在这里当个富商，他
常大用心里还是更喜欢做官，当年意外遇到天仙似的花妖葛巾，对美人的爱慕一下子把从前考取功名的心给冲没了，过了这么些年，他又动了考官的心思。
“咱家发迹太快，外面动歪心思的人多得是，从前不久有强盗来过？那次有葛巾和弟妹，这次呢？”
常大用把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按下去，当年那伙强盗上门找事，是葛巾和玉版把人打发走的，如今她们不再，又有一伙人来找茬，结果常大用常大器什么都做不了，报官怕说不明白，找法师害怕娶过花妖的事捅出去，还因为被索要物品的特殊性一直纠结，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你害怕她们，好，我去。”
明白兄长已经决定去攀附权贵，常大器知道自己劝不到，甩袖离去。
“你去什么？”
“去曹州，找曹国夫人。就算玉版不在，嫂子也一定在曹州。”
“她们是妖怪！”
因为对妻子身份的猜疑，常大用发现了对方花妖的身份，又为了发展家业，将自己孩子变成的花丛当做商品供应的源头，常大用不再去曹州，是害怕再见到妻子，害怕对方因为这种事再次发怒。
那毕竟是牡丹花变的，是妖怪，作为凡人害怕妖怪很正常，但常大器觉得，正是自己哥哥这个猜疑他人的性格，才导致常家这场悲剧。
“呵，想当初你还说嫂子她们是仙女下凡呢。”
在常大用还没去曹州之前，葛巾和玉版就已经展现过她们的不凡，那时候，常大用说她们是仙人，对其更多的是敬佩，可等探明真相后，就成了需要小心试探的妖怪。
作为弟弟，常大器一直听自家兄长的吩咐，在哥哥突然带回一个貌美如天仙的女郎时，他什么都没问；要撮合他和玉版时，遵照吩咐；等妻子离开，常大用提出用孩子变得牡丹卖钱，他虽然觉得不妥，最后也还是没说，一切听兄长的意思。
可是这次他不想听了，回想从前葛巾和玉版身上的不凡之处，女儿已经如此厉害，那曹国夫人肯定也不是寻常花妖能比的，院里那两株牡丹怎么说也是曹国夫人的外孙，总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白莲教和那个怪模怪样的阿修罗王不是凡人能对抗的，他不如去找妖怪试试，说不定能保住孩子。
“曹州太远，你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去攀附京城权贵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
“咚咚。”
在两兄弟又要开始争吵时，常家大门传来敲门声，他们两个离得大门并不近，但这几声敲门却是清晰的传入两人的耳朵。
因为牡丹花莫名枯萎，最近没人上门做生意，再加上白莲教的威胁，街坊邻里也不愿意跟常家往来了，这个时候谁会来拜访常家？
常大器跟大门的距离相对近些，他先是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看出外面的人常大用也不清楚，鉴于敲门的人没表现什么不礼貌的行为，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常大器带着疑惑去开门。
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常大器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他，因为怕曾经娶过花妖的事闹大影响到常家本身，常大用一直没敢接触道士和尚这类人。
“这位道长是？”
“贫道是个云游的浪人，来洛阳听完贵府遇上了麻烦，你们院里那两株小花妖……”
“等等！”
听到“花妖”二字，常大用一个健步冲过来，打断了道士的话。
“道长进来说。”
对方怎么知道这些，常大用来不及多想，只是抓紧把人迎进来，如今城里大部分人只以为是白莲教看上了常家财富，觉得索要牡丹花的事只是幌子，花妖这事绝不能让别人听到。
说话被打断，那道士也不恼，顺着常大用的意思走进大门，等道士走进院子，常大用顶着常大器不赞同的目光，先是朝门外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马上关上大门。
常家跟花妖的关系，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
“天忌来消息了，也呆，咱们走！”
“哇呜！”
“天忌兄弟找到线索了？”
以燕赤霞的观感，就是天忌离开没多久，就传信回来说找到了关键线索，效率真不是一般的快。
他除妖的时候，再快也得等到晚上精怪活跃的时候，天忌跟踪的是个普通人，跟踪原因也只是由几片花瓣带来的一点猜测，怎么一下子就直捣黄龙了？
“他找到那个盗版货了，叫咱们赶紧去。”
“这么快？”
天忌跟踪这么一趟就直接找到了假阿修罗王？这也太迅速了。
天忌给刑天师他们发完消息后，便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小院里的人，白莲教的几个全是半吊子，发力低微，也呆都能对付，戴面具的花妖看着实力还行，但跟先天人比还是差远了。
“常家如何了？”
听完来者对刑天师等人的描述，戴着面具的花妖问了这么一句。听到花妖的声音，天忌略微歪了歪头，看对方这身形是男性没错，只是这声音相对男性来说偏高，在中性的基础上还有些偏女性化。
不过这是个妖怪，还是依照部分特征模仿别人的妖怪，性别和容貌都不能随意下定论。
“常家那两兄弟好几天都没出门，但是我听说，又有谁家的牡丹突然枯萎，还是从常家高价买回去的。”
“继续盯着。”
花妖抬手，凭空变出几片金叶子飞到对面人的手中，天忌看着那人感恩戴谢的离开，明白了对方为何这么积极的过来报信。
不过精怪给的金银可不能随便收，在对面精通障眼法的前提下，谁能保证妖怪给的是真金子？肉眼看到的是真金白银，实际可能是些叶子、石子，甚至是别人扔的垃圾。
真正的目标已经找到，天忌没有跟着原本跟踪的人离开，转考虑怎么把这群人抓起来，可还不等他想好，对面反而先一步有了动作。
几支疑似暗器的东西朝着天忌藏身的地方飞来，天忌轻松躲过，暗器最后打到身后的墙壁上，本就破旧的墙面再添几道划痕。
攻击没什么，令人惊讶的是这花妖竟然发现了天忌，这洞察力实在了得。
既然被发现了，天忌不再藏，直接从暗处现身，他没有朝发射暗器的花妖攻击，反而先把在场几个白莲教打翻在地，防止他们趁乱逃跑。
短短几息，小院里的花香浓郁程度翻倍，这已经不能说是香味了，根本就是迷烟。
“你是什么人？”
花妖看出来者不简单，也很肯定自己不认识对方，只看打扮，倒是跟新情报里那个沉默寡言的江湖剑客很像。
说剑客可能不是很准确，花妖看出对面人也是有修为法力的，但是看不出具实力，这种要么非常弱，要么非常强，从刚才的反应看，八成是后者。
“来看看谁在冒充阿修罗王。”
说话间，天忌利剑出鞘，反手往脚边地面刺去，被刺的地方马上出现一个紫色花苞，被利剑扎了个对穿。
已经偷袭两次了，他明明看到对方腰上别着刀，结果不是暗器就是暗算。
花苞被扎穿后自动散落，天忌随便瞟了一眼，跟之前也呆找到的花瓣很像，大概是同一种，还可能是对面花妖的原形。
对面都偷袭两次了，被偷袭的没理由干等第三次偷袭，想着对面是妖怪不会太脆弱，天忌直接一剑劈过去，花妖也顺势抽刀挡下，可是当双方刀剑相交时，天忌的剑竟然直接穿过了花妖的刀。
紧随其后的，锋利剑刃落到花妖面前，然后对面的人就像被一刀切开的画布一样，被天忌整个劈开，下一秒，眼前的人形变成一对紫色花瓣轰然炸开，瞬间将天忌淹没。
这竟然是个“烟雾弹”，天忌的视线被紫色花瓣填满，这些花瓣好像有自我意识，围着里面的人胡乱飞舞，将天忌困在这个花瓣做的茧里面。
“去！”
对着一道洪亮的喊声，花瓣被不知哪里来的火焰点燃，很快烧出一个破口，天忌将剑插入破开，手臂一挥，剑光与火焰并行，这个花瓣做的茧便被他用火焰给“剪开”了。
再看时，之前的花妖已经没了踪影，原地只有一群动弹不得的白莲教教徒，和收到消息赶来的刑天师等人。
而刚才的火焰，正是刑天师打过来的一道火符。
“真稀奇啊，你这个闷葫芦竟然学会'沾花惹草'了。”
“……”
天忌不跟刑天师搞怪，只是淡定的把身上残留的花瓣拍走，然后看向燕赤霞。
“给我来。”
这招“烟雾弹”的确好，但只遮挡视线对天忌是没用的，他有过失明的经历经验，以为只挡住眼睛就能脱身，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看不出修为，这又是什么人？”
逃走的花妖停在一处看不到人烟的偏僻小路上，如果是寻常道士，花妖尚可一战，但天忌看不透修为，冒然迎战只会吃亏。
“得先通知……什么？！”
感受到身后凌厉剑意，以及多出的几道陌生气息，花妖知道是天忌追上来了，心中忍不住震惊，这也太快了，自己刚才那招竟然困不住对方。
追兵已至，花妖想要在逃，但这次除了天忌，还有燕赤霞和刑天师，这个阵容根本逃不了，再几次反击无果后，花妖打算再来一次刚才的花瓣爆炸，刑天师早有准备，一张灵符打过去，虽然爆炸了，花瓣却没能飞出去，反而是散落一地，花妖也跌落到地上。
只是这一次，对方的形象变了，之前是带着面具，一身红衣，模仿传闻中的“阿修罗王”，摔到地上的人变成了一身紫衣，身量变小，身形看着明显是个女子。
“可恶……！”
女子从掩护自己的花瓣里摔出来，两手一撑刚要起来，面前两柄利剑交叉在面前，持剑者分别是天忌和燕赤霞，很好，这下是真的跑不了庙。
从妖气上看，这名紫衣女子明显就是刚才的假阿修罗王，这才是她的真容。而从之前那堆花瓣看，这也是个牡丹花妖。
……这别真是牡丹花精的“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