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蛇窟内部的人，基本都会有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洞穴内部会有一口井？还是口径较大、照着能大量打水的形制而造，哪怕如今成了巨蛇居所，曾经造井人的目的也绝不是为这个。
若只是想让洞穴里容纳更多蛇，往下挖的地窖就是了，何必花大功夫修个那么规矩的水井，还没有任何封印效果，完全是花大价钱给地下的蛇安了个好看的门。
从前蛇窟里昏暗，还有毒蛇、藤蔓这些东西遮挡视线，如今最大的蛇不拽出来，剩下的小蛇不能反抗，洞口的藤蔓大量减少，最内部依然昏暗，靠外的部分倒是能照进不少光了。
石郎最开始作为辅助跟随大家，他修为不高，但对付毒蛇主打一个快准狠，见到想偷溜出去的基本一刀一个，巨蛇被小螭龙整个拖拽出洞口时，一蛇一螳螂对了眼，结果石郎这只小螳螂没什么反应，那巨蛇反而跟应激了似的开始挣扎，异常粗壮的尾巴混乱拍打石壁，震下不是碎石，留下些许坑洼。
想到石郎的人形来历，大家觉得是巨蛇想起了从前才如此，对洞穴的破坏没怎么在意，动静其实没有小螭龙打架大，没塌就行。
苍先前也只是随便一瞧，正巧看见李道长和关松生后面那块的缺口不对劲，内里小部分颜色和外面的石壁有差别，这才想出手把那处轰开仔细看看。
“砖石垒的……有些年头了。”
看到苍突然出手，任平生立即明白石壁上有猫腻，从巨蛇身上起来去查看被损坏的地方。
砖石藏在很深的地方，外面有石头也有泥土，要不是巨蛇体型够大挣扎时尾巴抽打的力道也大，这里又正好有眼力极好的先天人，这洞窟上的问题还真发现不了。
“看这模样，莫非这块小山头是人为填埋的？”
人为填山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中能像强大先天人那样轰山造山的人很少，但那是指个人，愚公移山或许不切实际，一群普通人一起垒出一个小山头是可行的，比如一些皇帝的大型陵墓，建成埋好后真的是平地起山。
“难怪这地方风水如此奇怪，原来是人为改变了地形。”
从苍突然动手的惊吓中回神，李道长瞧着那处裸露的砖石，心中许多疑问都解开了。如果整个蛇窟是先搭砖建屋，然后再伪装成山间洞窟，里面那口井的存在便合理了一些。
也许当初不是为了容纳大蛇在洞里打井，而是先有了这口生活毒蛇的井，外面的人才搭建起遮挡井的洞窟，然后再用更加古怪的封印将其隐藏起来。
“这动静，吾差点以为你们要把我们活埋呢。”
柳清缘等人从井里出来，在下面的时候就感觉上方还有打架的动静，按理说有小螭龙压着巨蛇，不至于再打一架。
一出来，就看见洞穴里多了许多碎石，连带着砸死了不少毒蛇，场面比他们下井之前又乱了几分。
“怎么这么多碎石片，你们这是打算拆迁？”
“快来，有新发现。”
顺着任平生指着的地方，从井里上来的三人看到的藏在石壁内的砖墙，好嘛，又是人造的。
“……这些砖瓦的模样跟井底的墙面差不多，应该是同一年份的建筑。”
所以这整个蛇窟，从实体的形成到抽象的封印，全是人为制作，其中甚至还有一条人工造假的鸡冠蛇标本。
再结合井底下的僧人尸骨，巨蛇对人的怨念，柳清缘直觉这是场陈年旧怨，少不得些麻烦的恩怨由来。
“李道长，麻烦你去寺里将此物交给僧人们。”
剑非道从那些尸骨中找到了不少金饰，特别是那个金环扣，寻常僧人肯定用不了这东西，不如去问问前头寺庙的僧人。
“好。”
巨蛇抓到了，洞穴里的蹊跷基本都被找到，李道长看周围的确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便领着关松生往寺中去。
此时的寺庙里，正巧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怎么哪里都有你们这些五颜六色的家伙？”
一名穿着怪异的年轻妇人，身后牵着一匹同样打扮奇特的高头大马，表情复杂的看着前面拦住自己的几人。
“买不起镜子，你还不会低头吗？”
月无缺连正眼都没给，对方穿着奇特鲜艳，与跳大神的类似，还好意思说他们五颜六色？
本来月无缺他们是要走的，柳清缘怕后山蛇窟处理起来影响到前面的寺庙，怎么也需要人看着，可双秀又往西玩去了，大有要试探边境线的意思，太远回不来；刑天师一行离开洛阳后就跟燕赤霞组团降妖除魔去了，想着这么权威的组合端掉兰若寺绰绰有余，柳清缘就没管。
青阳子和静涛君之前去钱塘江杀吃人鱼妖，跟钱塘江龙王正好碰上，因为吃人鱼精不只有一条，两人被龙王邀请去“杀鱼”了。
目前就月无缺这一行没要紧事，正好彭海秋好酒，手里的各种仙酒月无缺也确实没喝过，便顺势在寺庙里留一会儿。
而且以寺庙目前的状态，这里的确有发生意外的可能，虽然壁画已经失效，可庙里还有个借尸还魂、看似三十多实际八十多的新晋高僧，和原身的家人。
这事早就去找过当地城隍了，人家不管，一是原身为外地人不归长清管，且已经死透，魂魄可能早进轮回了；二是借尸还魂者本就是有大德的高僧，人家老生前老实实吃斋念佛了八十多年，攒了不少善事功德，大部分借尸还魂严抓是因为那些人不是钻空子就是借着新身份为非作歹，长清这一例不是，意外成了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后又摸回来继续清修，实属难得。
“这具身体从前是恶人，如今换了芯成了善人，既不扰乱原本秩序，也不祸害他人，还能继续约束弟子，这种情况是不用刻意往回掰的。”
以上是城隍原话，对于阴曹地府那一家有一家说法的规章制度，柳清缘是不行再管了，聊斋的故事本就相互独立，对人妖神的描述也有差别，如今把这些攒成一个世界，制度上有漏洞在所难免，怎么整改都没用。
就说聊斋里的书生，最后结局保底是个进士，在阳间厉害能当状元，去阴间厉害可反聘做城隍，对其描述都是才华横溢、十几岁就早早当上秀才，可又总是活的家徒四壁，父母一大把年纪，个个如此，换汤不换药，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人才”。
借尸还魂的当事人没有闹幺蛾子的心思，但原身的家人一直不接受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家，之前是送人送东西，被全部拒绝后，改成派人以拜佛的名义上门。
之前来的只是家中仆人，今天厉害，跟着来了个跳大神的。在没有任何节日的时间，把跳大神的往佛寺里带，这不明显有问题？于是月无缺和舒龙琴心出面把女子拦下来了。
“你们这种人我也见过几个，就直说了。有人花了大价钱找我，说他们儿子中邪了非要出家，我收了钱，怎么也得进去看看吧？”
在大门口被拦下来，女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主要对面这种画风的人她之前接触过，知道这些家伙打不过也不能惹，而且说实话，她觉得出家原因是中邪这种说法挺扯的，但对面给个报酬丰厚，自己怎么也得走个过场。
“我之前见过两个古怪的家伙，一个一身红，一个一身蓝，怪模怪样的非说自己是道士，你们跟他们一路的？”
“玉人想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你管得着吗？”
月无缺和舒龙琴心的目光落点不在女人身上，在她牵着的那匹马，起初拦下是因为女人可疑的外表，现在他们觉得更不对劲的是那匹马。
或者说，那真是匹“马”吗？
“这件事我们有些了解，可以为夫人解答一二，但在此之前，夫人能否解释一下你这匹马？”
舒龙琴心用扇子指向女人身后的高头大马，这马从外形上看就知其价值不菲，身上背着一些零碎的小行李，马身上还被画了花纹，是各种意义上的难得一见。
可马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怪，不像马，倒像是个人，但是没有妖气，没有成精，甚至都不会出声。
类似的情况有一例，是莫寻踪意外遇上的造畜邪术。
“夫人，您牵的这不是马吧？”
“你们这些人的眼力倒是好，比许多道士和尚都厉害。”
被点出马的不寻常，女子也不生气，她更好奇这些人到底来自哪里，上次与那两人产生些争执，离开后发现许多白莲教的势头都被打击，真如他们所说，白莲教的问题正在一点点被处理。
若真不是恶人，她当然不会去主打交恶，而今天拦下自己的两人，她又总觉得和之前见过的不怎么一样，气质？
“放心，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马……不，我相公可是自愿的，当年来我家提亲，他亲口说的要给我当牛做马。”
“舒龙先生，你们可有见到行归师傅？仙长他们找到了一些……造畜巫术？！”
行归是老僧人重新出家后的法号，他原本的法号不能直接用，毕竟明面上人都圆寂有些时日了，便新起一个法号，重新开始。
李道长和关松生拿着东西来找人，考虑到蛇窟本身的长久年份，找拥有八十多年人生阅历的行归最合适，但这人也不好找，要应付原身的家人。
本人找不着，李道长就想着问问舒龙琴心，比起在一堆穿着简朴僧袍的僧人里找到外表三十多，已经剃度穿着粗布麻衣的行归，舒龙琴心和月无缺可好找太多了。
等走近了，他才看到两人前方还有个像是神婆的女人，女人身后那匹高头大马一看就不对劲，李道长平常四处游历，见过不少邪魔歪道，瞬间警惕。
“别把那种丧天良的玩意儿扣我头上。”
听到李道长的话，女子皱眉。
“人变动物的法术多的是，我对白莲教的那些丧天良邪术没兴趣，来自河南的那位公子到底怎么回事？给点消息，我好回去交差。”
小小一座寻常寺庙，不仅有“中邪”后一心向佛的富家公子，还有道士、五颜六色非妖非仙的不明人士，那道士来时还说有什么“仙长”，看见这群人混杂在一起，女子便知此处又是一趟不该深入的浑水。
这事儿一看就不好办，早知道就不贪图那些钱了，就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直接走人，管他是不是中邪。
“若不是造畜，你用的又是什么法术？”
“无可奉告，像咱们这种人，不都得留点吃饭的手艺？”
“此地之事与中邪无关，乃是一桩阴差阳错的借尸还魂。”
刚才对方回答了自己的疑问，舒龙琴心便将行归的事实当做回礼说出，观女子的态度，对这件事好像也不是多伤心。
“此地城隍已经默许，行归大师本人早就跟原身家人说明了情况，但他们不信，并多次上门规劝。”
“借尸还魂……啧，这不就是死透了吗？”
家中富贵非常，儿子却突然闹出家的情况其实有很多，女子从前也见过不少，不管是入道还是修佛，这种行为在那群吃穿不愁的贵族子弟里时有发生，她以为这次也差不多，顶多就是比其他人都叛逆一些。
可这次根本不是，是原本那个公子哥死了，别人借尸还魂出的家，还是一早就交代清楚的，“中邪”之说应该就是来自对方解释自己来历的部分。
“这没法交差啊，真是麻烦……等会儿，借尸还魂的是谁？这儿的僧人？”
长清县在山东地段，什么鬼这么厉害？死了飘去河南借尸还魂？
“是原本已经圆寂的高僧，死时已是耄耋之年。”
“……”
完了，这寺庙里真是个大浑水。听完解释，女子忍不住扶额，活了八十多年的高僧借尸还魂到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身上，这事儿肯定是解决不了的，她还是早跑吧。
“一定是因为我碰了白莲教的东西，所以今天才这么晦气。”
得了，后面的钱肯定是拿不到手里的，委托的人肯定不信“借尸还魂”之说，他们宁愿继续相信自己儿子中邪了，找人看看、驱邪就能好。
“这事办不成了，我对这寺也没兴趣，几位不用再拦，我不进去了。”
这种麻烦事躲得越远越好，她不想去触霉头。
“不过我看那位大老爷是不会放过自己儿子的，要是耍起疯不知会找来什么人，各位还是小心点吧。”
说完，女子不再留恋，直接翻身上马离开，好像寺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人既然走了，月无缺也打算走，正当他要拉着舒龙琴心离开时，李道长突然“哎！”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她是瑛姑！”
“……什么东西？”
李道长平日很少有一惊一乍的时候，因此两人停下询问。
“刚才那妇人，她应该就是瑛姑，在修行人中很有名。”
“因为她很厉害？”
被李道长称为瑛姑的女人在骑上马后，没走出多远便彻底消失，舒龙琴心一直盯着，没发现她用了什么法术。
“不，是因为她的身世。”
李道长摇摇头，语气中多有感叹。
“据说她本是富家小姐，招婿招来一个白莲教姑爷，家产被窃去、家人被害死，后来不知从哪学的本事，把骗了她的男人变成一匹马供自己驱使，经常到各处收集白莲教的消息。”
来的时候，李道长没听到女子说自己的马，他是在听到对方那句“碰了白莲教的东西”后才察觉其中联系。
关松生之前正好在山下遇见了白莲教的后人，瑛姑大概是为此而来，又正好被行归的家人找上，接了活。
“瑛姑师承不明，有许多奇妙法门，松生师弟说的假尸体，制作方式应该就是瑛姑给的。”
这么看，山下的情况估计也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