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比特终于离开了机库。
他修好了十二台机械狼,还有八台勉强能动但功能不全。
年轻的军官还在继续,已经学会了基本的拆卸和清洗。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记住,先保证能动,再考虑功能完善。”
“是,长官!”
比特走向食堂——
临时搭建的野战食堂,设在基地中央广场,提供热食。
他排队领了食物:
炖肉、米饭、煮蔬菜,还有一杯热茶。
简单,但比压缩饼干强多了。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两口,就看到威龙和红狼走过来。
“忙完了?”
威龙在他对面坐下。
“今天的工作完了。”
比特吃着饭,“明天还有三十台等着。”
“进度怎么样?”
“比预期快。”
比特喝了口茶,“但防水是个问题。我打印了一些简易密封件,但效果有限。如果再来一次海水浸泡,这些机械狼还是得完蛋。”
红狼问:
“指挥部有新消息吗?”
“没。”
比特摇头,“通讯还在修复,命令传达很慢。只知道各部队都在自救,指挥部在评估整体情况。”
三人沉默地吃饭。
广场上人来人往,有特战干员,有工程师,有医疗兵。
所有人都很疲惫,但没人停下。
远处,跑道方向传来压路机的轰鸣。
更远处,港口方向有焊枪的火花闪烁。
基地在缓慢但确实地恢复。
“你说,”
比特忽然开口,“哈夫克那边现在什么样?”
威龙抬头:
“肯定也在救灾。”
“但他们会趁机进攻吗?”
“如果是你,你会吗?”
比特想了想:
“如果我有能力,会。趁你病,要你命。”
“所以我们才要加强防御。”
红狼说,“防空系统已经恢复,岸防系统也在修复。海军陆战队在巡逻海岸线。哈夫克想偷袭,没那么容易。”
“希望如此。”
比特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放下餐具,“我得回去了。晚上还要调试几台机械狼的程序。”
他站起来,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
威龙和红狼继续坐着。
“你怎么看?”
红狼问。
“比特说得对。”
威龙说,“哈夫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问题只是,他们会用什么方式,什么时候动手。”
“我们的进攻计划呢?”
“推迟,肯定推迟。”
威龙看着广场上忙碌的人群,“但现在的情况,也许对我们也有利。”
“怎么说?”
“哈夫克的沿海防线同样受损。如果他们也在救灾,那么防御必然有漏洞。”
威龙压低声音,“指挥部肯定在考虑这点。小规模渗透,破坏关键节点,为后续进攻创造条件——骇爪的提议,很可能被采纳。”
红狼点头:
“那我们得做好准备。”
“一直在准备。”
威龙站起来,“走吧,去看看其他人。”
他们走向通信中心。
主控室里,骇爪还在分析信号。
黑狐已经搭建起临时有线通讯网,十几部野战电话连接到指挥部和各主要部队驻地。
信号差,有杂音,但至少能通话。
“有进展吗?”
威龙问。
骇爪没回头,只是指着屏幕:
“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信号的频谱图,以及一段解码后的数据流——
全是乱码。
“我尝试了三种解密算法,都没用。”
骇爪说,“这不是标准军用加密,是自定义协议。”
“能破解吗?”
“需要时间,或者……”骇爪停顿,“或者抓到他们的设备,逆向工程。”
黑狐走过来:
“指挥部刚传来消息,海军侦察机发现,哈夫克在直布罗陀海峡西侧的活动异常频繁。多艘工程船在作业,似乎在修复海底设施。”
“海底声呐阵列?”
威龙问。
“可能。”
黑狐说,“也可能在布设新的。”
骇爪忽然转身:
“如果他们在修复,为什么同时开启干扰信号?这不合理。修复时需要测试,但测试应该是短时间的,不会这样周期性持续。”
“除非……”
黑狐思考,“除非这不是测试,而是实战准备。”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你的意思是,”威龙缓缓说,“哈夫克可能在准备主动进攻?”
“不是大规模登陆。”
黑狐分析,“他们同样受损,不具备两栖突击能力。但小规模渗透、破坏、骚扰——完全可能。”
骇爪接话:
“而且如果我们忙于救灾,防御必然有疏漏。他们渗透进来,破坏关键设施,比如……”
她指着满屋的设备,“比如刚刚修复的通讯系统。”
威龙立刻转身:
“红狼,通知各部队加强警戒,特别是对渗透的防范。”
红狼点头,去用野战电话传达。
黑狐看着骇爪:
“你能不能设计一个预警系统?监测那种特殊信号,一旦出现,立刻报警?”
“可以。”
骇爪已经在动手,“给我两小时。”
“我帮你。”
黑狐拉过椅子坐下。
威龙看着他们工作,然后走出主控室,来到走廊。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基地里亮起了临时照明,像黑暗中的孤岛。
远处,大西洋的海浪声依旧,但已经没有了昨晚的狂暴。
他拿出终端,尝试联系红缨。
线路通了,但信号很差。
“喂?”
红缨的声音断断续续。
“是我。你们那边怎么样?”
“还在清理。我们连队负责东区营房修复,进度还行。你们呢?”
“在修通讯。”
威龙停顿了一下,“注意安全,今晚可能有情况。”
“什么情况?”
“还不确定。但……提高警惕。”
“知道了。你也是。”
通话结束。
威龙收起终端,看向窗外黑暗中的大海。
海峡对岸,敌人也在看着这边——
11月26日,西班牙,格拉纳达地下深处。
哈夫克在这里设置了超深掩体指挥综合体,一些暗井通向尚未启动的防空设施,而那些防空洞即与整个西班牙的地下防御体系相连。
核心简报室灯光是冷白色的,均匀地洒在巨大的弧形战术显示屏和下方椭圆形会议桌上。
屏幕上,安达卢西亚-葡萄牙海岸线的三维地图在不断刷新着数据,其中多处闪烁着代表损毁或异常的红色标记。
椭圆桌旁,坐满了穿着各军种制服、肩章闪烁的军官。
他们是哈夫克“西南铁壁”体系的脊梁——
第1、第2集团军的指挥官,海军南部舰队、空军西南司令部的关键将领,海岸防御司令部、电子战旅、后勤总队的负责人。
几乎无人交谈,只有翻阅纸质报告和电子平板的细微声响。
烟草是被禁止的,但咖啡的消耗量惊人。
厚重的防爆门无声滑开,埃尔切侯爵,哈维尔·蒙塞拉特陆军中将大步走了进来。
深绿色的作战服上还沾着些许灰白色的粉尘,眼袋深重。
他从受灾最直接的直布罗陀前线城市阿尔赫西拉斯赶回,那里的情况代表了海岸防线此刻的普遍境遇。
他没有坐下,径直走到主屏幕前,调出了一系列新的卫星图片、地质数据图和前线紧急报告。
“先生们,情况简报。”
蒙塞拉特中将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细微的杂音,“过去七十二小时,我们面临的第一个敌人,不是GtI,而是大地和海洋。”
屏幕上显示出直布罗陀海峡区域的地质构造图和地震波监测记录。
“11月23日深夜至24日凌晨,在潮汐应力周期助推下,直布罗陀海峡下方的非洲-欧亚板块断层发生了大规模破裂。”
“震源深度较浅,引发了矩震级初步测定为7.4级的强烈海底地震。”
图像切换,模拟动画展示了海底板块剧烈垂直错动的过程。
“关键不是地震本身,而是这次错动在瞬间抬升了数立方公里的海水。”
“随后,气象层面‘恰到好处’——一场预判中的地中海强风暴过境,风暴潮将地震生成的海啸波进一步推高、加速。”
接下来是来自沿岸监控和侦察机拍摄的画面,虽然因为天气恶劣和通讯中断而不甚清晰,但依然触目惊心:
高达8到15米的海墙,在灰黑色的巨浪面前被拍碎、淹没;
阿尔赫西拉斯、塔里法、韦尔瓦等港口的吊机、仓库、码头设施在洪水中扭曲、倾覆;
一些建立在海边岬角上的永备炮台和雷达站,地基被掏空,整体滑入海中;
内陆数公里的低洼地区沦为浑国。
“破坏是严重的,除了各大港口的主要海墙出现大规模垮塌或严重结构损伤,至少十七处次级军港设施、九个海岸雷达站和预警哨所、以及超过四十公里的预设反登陆障碍区遭到毁灭性破坏或严重扰动。”
“部分靠近海岸的永备地下工事入口被泥沙掩埋或海水倒灌,正在紧急疏通。”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通风系统的低沉嗡鸣。
将军们早就收到了来自防区中大大小小的伤亡报告。
“但是,也有好消息,或者说,不幸中的万幸。”
“第一,得益于我们战前状态下的高度戒备和持续的临战疏散演练,当海啸预警通过尚存的通道发出后,沿岸高危区域的人员——无论是军人还是未完全撤走的平民——大部分得以迅速向内陆预定疏散点转移。”
“目前统计,直接因海啸造成的军事人员死亡和失踪报告……是十位数。”
“平民伤亡也远低于类似规模自然灾害的通常预期。”
“真倒霉,祝他们下辈子学会游泳。”
“第二,”蒙塞拉特继续,“我们的大部分重型技术装备——坦克、火炮、导弹发射车、雷达车辆——在灾害预警后,按照预案及时机动到了预先勘选好的高地掩蔽所或更深的地下洞库。”
“损失的主要是无法快速移动的固定设施和部分囤积在港口来不及转运的散装物资,这点我们有提前仓储。”
他指向屏幕另一端,那里是北非海岸的模糊图像。
“第三,对岸。GtI在北非的集结地,尤其是休达、丹吉尔、得土安等沿海基地和港口,同样处于这次地震和海啸的影响范围内。”
“他们的损失,只会比我们更惨重。”
“卫星图片显示,休达港内至少有两艘大型滚装船倾覆,码头区一片狼藉。”
“这意味着,无论他们原定的进攻日期是什么时候,都必然会被大幅度推迟。”
“我们赢得了宝贵的、以周甚至可能以月计的喘息和修复时间。”
低声的议论响起,将领们开始交换眼神,评估着灾害带来的利弊得失。
就在这时,侧门打开,几名勤务人员推着餐车进来,送上了简单的三明治、水果和咖啡茶点。
饥肠辘辘的军官们暂时中断了思考,开始补充能量。
也就在这个时候,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进了简报室。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材不高的老水手,穿着笔挺的海军中将制服,头发银白。
他是哈夫克的南部舰队司令,菲尼斯特雷侯爵,安东尼奥·萨尔加多海军中将,今年六十八岁。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位老者,穿着便服,佩戴武士刀,身材同样精干,头发花白,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是入江诚,六十六岁,神奈川县人,曾长期担任护卫舰队司令部高级幕僚,是国际上公认的反潜作战与水声战领域的顶级专家。
战争爆发,他以“特邀高级顾问”的身份加入舰队,成为萨尔加多司令最信赖的智囊。
两人共同负责地中海西部、直布罗陀海峡及大西洋入口这片广阔而致命的海域,是哈夫克在海上阻击GtI登陆部队的最后一道防线。
萨尔加多中将向蒙塞拉特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走到空位坐下,入江顾问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勤务人员立刻为他们送上热咖啡。
蒙塞拉特示意简报继续。
“老船长,罗塔基地的情况如何?”
他问的是西班牙南部最重要的海军基地,也是南部舰队的主要母港之一。
萨尔加多中将喝了一口黑咖啡,放下杯子:
“罗塔基地的码头和岸上设施受损不轻,尤其是靠近外海的泊位和油库区。”
“但幸运的是,我的舰队主力——除了几艘正在船坞进行计划内维修的舰艇和少数当时停靠领取补给的辅助船只——在地震海啸发生前,已经根据气象预警和作战预案,大部分提前出港,在预定巡逻区或避风锚地待命。”
“舰船本身的损失微乎其微,主要是部分港口基础设施需要时间修复。”
入江顾问轻声补充了一句:
“舰队内部的通信指挥系统,在灾害发生后第二天,通过备用链路和紧急抢修,已经基本恢复全域联通。抢修队的效率很高。”
蒙塞拉特点点头:
“海底铺设的‘天网’卫星系统水下中继节点,还有我们布设的固定式远程声呐阵列,情况怎么样?”
这次是入江顾问直接回答:
“受损评估正在进行。部分浅水节点可能被海床变动掩埋或电缆断裂,深水区情况稍好,但需要潜航器逐一检查。”
“声呐基阵的情况类似。抢修优先级已经提到最高。”
“但彻底恢复需要时间,而且GtI很可能利用我们监测能力下降的窗口。”
“时间!”
蒙塞拉特中将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等它们慢慢修好。”
“我要求,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海军工程力量、民间打捞公司,必要的话,直接向马德里要求全国资源支持!”
“必须在GtI舰队大举出动之前,尽可能恢复我们的水下眼睛和耳朵。”
“老船长,你现在手上,扣除需要抢修和保养的,能立刻投入作战的力量,还有多少?”
萨尔加多中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自己的副官操作控制台。
巨大的主屏幕画面切换,变成了一张清晰的南部舰队战力态势图。
图表和数据开始滚动。
“航母,”
“两艘。‘胡安·卡洛斯一世’级,满载F-35b垂直\/短距起降战斗机。它们是我们空中力量的移动堡垒。”
“驱逐舰和防空舰,十二艘。包括最新的‘F-110’型驱逐舰,和升级后的‘阿尔瓦罗·巴赞’级。护卫舰,二十五艘,构成反潜和近海防御的中坚。”
“常规动力潜艇,十四艘。这是我们隐藏在水下的匕首。”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入江诚,后者微微点头。
“导弹快艇和轻型护卫舰,超过四十艘。灵活、快速,搭载NSm反舰导弹,是近海狼群。”
“此外,配属给舰队指挥的陆基杀手锏——第61高超音速导弹旅,以及遍布海岸线、由卡车搭载的NSm机动发射车群。这些,还不算空军和岸防炮兵。”
屏幕上的数字和图标显示,这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现代化海上力量,堪称西班牙版本的“新无敌舰队”。
突然,不知道是谁打翻了咖啡杯,勤务兵们立刻赶来清理。
但是,所有将领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地板上一片正在干涸的水渍,像是面对着消失的希望。
舰队,真的能保护伊比利亚半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