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低劣的欲望有很多,但高尚的欲望却只有理想。
可是,为了一个高尚的理想,我们到底要践行多么低劣的代价呢?
...
哥伦比亚,国际学术交流会。
在这个新兴百年的国家中,科学便是人们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因此在哥伦比亚国家研究院里,能看见很多不同的种族、很多不同国家的人。
哥伦比亚研究院欢迎他们,正如在科学的殿堂上所悬挂的字幅——‘科学不会因低劣的欲望而停下脚步。’
于是今天,这里又来了一个年轻人。
...
威尔伯·奥维尔·莱特,一位机械学家。
即使会议马上开始,他也不会浪费一丁点时间,利用会议赠送的纸张与铅笔涂涂改改,时不时还陷入沉思。
没有人会打扰到他、也没有人会找他交流那正在研究的项目,因为那实在‘天马行空’、‘宛如童话’...
以上是高情商描述。
实际上,来开会的诸位科学家大多成群结队,都会挑选互相邻近的位置,好继续讨论问题切磋有无。
他们讨论的问题也大多都是目前的热门,比如扩荒钻头如何进一步提升效率、扩荒卡车的结构优化问题等等。
以上学术问题的攻坚高投入高回报,而相比这些,莱特先生的研究就太过冷门了,以至于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因此,没有投资、没有搭档,连开会都能享受独一档的空旷座位,莱特先生对此十分满意。
曾经的同期研究员大多都出了名,成为了业界翘楚,而他们之中最聪明的却没能取得成果实在令人惋惜。
也有过不少人劝莱特,一个好好先生,干嘛要把青春和人生砸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
一起为大资本服务不是更有发展空间?
这些莱特全都懂,因此,他也全都拒绝了。
他研究不是为了作秀或出名,或者仅仅只是在国会报道头版新闻上走一趟,他是为了梦想。
一个很小众的梦想,大家都说他心态像个年轻人一样,老大岁数还热血冲动...不识时务。
‘嗯,如果是用新型金属的话...’
莱特先生奋笔疾书,灵感火热,眼看就要将算法得出,却在关键时刻哑了火——“oh shit!酸萝卜别吃!真他妈见鬼!”
好好先生很少开口骂人,除非是算到一半的时候草稿纸没了。
好在旁边的位置没人,否则,莱特先生的风评还要下降。
这时灯光亮起,有点刺眼。
莱特先生左看右看,发现周围空位的稿纸都被自己用完了,才不得不安静的坐回位置上。
他认真盘算着等这个‘无聊程度堪比隔壁玛丽婶婶爱看的电视剧’的会议结束后,怎么趁机多薅几张草稿纸?
手感还不错,最主要是免费。至于这个会议,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干脆睡一觉吧。
就在莱特先生难得舒缓肩膀,打算在座位上补个觉时,一个穿着像是学者的年轻人姗姗来迟进入会场。
这个年轻人一头黑发,眼眸也是漆黑却柔和,似乎还有一点金光闪过?看上去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莱特先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细想自己怎么好像没有见过对方?毕竟这位在一堆中年科学家中实在太过年轻,是什么学界新星吗?
正在莱特先生苦思冥想时,那年轻人却已走到近前:“这位先生,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这声问询实在出乎意料,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莱特先生才猛然惊觉对方是在询问自己。
此时场上的其他位置大多坐满,空位确实只能在这找了。
莱特先生心中自我调侃道:莱特啊,莱特,你以后也能自称是给过年轻人机会的老前辈了——一个座位怎么不能算是机会呢?
“啊,没有,你请坐。”
“谢谢,打扰您了。”
年轻学者很礼貌地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
...
会议开始了,果然又是一些无聊的议题。
莱特先生真心听了瞌睡,但身旁偏偏多了个年轻人。
假如是同辈分的学者也就算了,但身为前辈多多少少要有个榜样吧,怎么能当着年轻人的面打瞌睡呢?
莱特先生短暂的为自己身为科学家的尊严苦笑了一下,偷偷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年轻学者,发现对方听得似乎很认真。
为了缓解心中的尴尬,莱特先生干脆又一次掏出了自己的草稿复盘,想要进入研究状态打发时间。
“咦?”
这时一旁的年轻人忽然惊讶地轻叫了一声,提出了对莱特先生的第二个问题:“您这是...在设计航空火箭吗?”
“航、空、火、箭?那是什么???”
莱特先生疑惑了,而年轻人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开始了转移话题:“我是说,看到您画的图纸有点像大型飞行器,所以就...”
“不,航空火箭...这个名字还不错!”
...
莱特先生改主意了,今天的会议还不算是无聊到一无是处,因为还有这么一个相当有趣的年轻人。
对方研究的并非莱特先生理想的‘问题’,而是完完全全认真投入到研究与探索之中。
周围的科学家们还在讨论迎合资本的话题,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相谈甚欢,莱特先生看出了这个年轻人是懂行的!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的未来不止局限于这片大地,还有天空。”
看着面前充满认真的年轻人,莱特先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而且飞向天空有什么用呢?人们又能在天空汲取到怎样的利益?倘若不能为什么要飞向天空?
莱特先生的执着在此前从未得到过他人的赞赏与支持,而今天却忽然被人认可,实在是感到莫名的心酸与激动。
哪怕那只是一个年轻人。
在这个会议厅乃至哥伦比亚学术界,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有那么多,却从未有一个好像真正为了科学而研究?
在哥伦比亚,有钱有价值才配谈理想。好像科学只是某个欲望的工具,而不是应该为了追求而追求的真理。
其实莱特先生自己都有时会怀疑——自己所追求的真理,真的值得?人类真的会飞向天空的一天么?
“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身旁的年轻人明明只是第一次了解莱特先生的理想,却好像比坚持了多年的莱特先生要更加坚定:“因为科学不会因为低劣的欲望停下脚步。”
科学家不相信梦是假的,因为他们会向全人类证明,所有的梦都可能成真。
“说的对啊...”
莱特先生愣了片刻,忽然大声赞许道:“我们还有理想,我们还有未来。”
幸亏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交流上,也就没人在意莱特先生的小小失态了。
莱特先生产生了与这位年轻人长期交流的想法,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威尔伯·奥维尔·莱特,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莱特。”
“幸会,莱特先生。”
那年轻学者似乎并不意外的笑了笑,握住了莱特先生的手:“我刚到哥伦比亚,还没有什么身份,不过您可以称我为‘L’。
“你好,L。”
...
日后的每一场会议,莱特先生都在专门的位置上等待L的到来。他们一起设计、一起研究,一起白嫖会议的草稿纸。
虽然中年的莱特与青年的‘L’有着年龄的差距,但是却没有交流的隔阂,大概就像莱特自己说的——‘我有一颗年轻人的心’吧。
莱特逐渐对L有了一种信赖,甚至钦佩的感觉。真奇怪啊,L明明那么年轻,在交流时却像个老前辈?
这位老前辈总是那样从容,对科学充满耐心与肯定,为莱特解答着各种各样的疑惑。
有学术上的,也有心理的。
直到某一次会议的交流,莱特正在埋头皱眉苦算:“唯一的问题,没有那么坚硬的材料,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动力供给啊...”
然而L今天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莱特不解的抬头,却发现这位年轻人的表情格外严肃而苦涩。
循着这位年轻老师的目光,莱特发现了今天会议的主题——
“哥伦比亚需要大扩荒,哥伦比亚需要更加强大的科学武器,哥伦比亚需要再一次开拓。”
莱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哥伦比亚从建国开始就一直奉行开拓政策,从未改变过这一点。
为什么L的表情忽然如此...?
“莱特。”
年轻的L忽然说道:“所以,为了高尚的理想,我们究竟能付出何种牺牲?”
大拓荒中牺牲的拓荒者算吗?
倘若惧怕牺牲,理想又该如何践行?
李沫心知道,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
‘静凝所’中,保存者突然睁开眼。
呃,这么说应该不太准确——
橙色的光芒忽然亮起,保存者短暂清醒的片刻。
有人来了,有人造访了,终于——!
是同胞吗?哪一个?预言家还是女祭司?或者...
“保存者,你还醒着啊。”
李沫心从黑暗中踏出脚步,来到了这地底世界中唯一的光明之处,那散发着橙色光芒的机器身旁。
“守知者,没想到第一个到来的会是你。”
保存者有种解脱的感觉,好像面前之人就是救星。实际上,一个人要是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在原地干瞪眼,不论无不无聊起码眼皮会酸。
更何况保存者连闭眼都不能,只能日复一日地守候着这些被凝滞了生命的同胞们,守候着前文明的星火。
如果还没有人到来,能源也就快耗尽了,保存者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幸亏你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
李沫心却并没有保存者那样兴奋,而是选择一开始就问重点:“你维持的能量还够吗?其他同胞们的能量呢?”
这样的态度让保存者以为,面前之人也才刚刚苏醒就立马赶了过来,所以并没有自己那么...神经兴奋。
“还好,你来的算及时。其他同胞们的能量还在供应,但我的能量已经快要用尽了。如果还没有人造访...我就只能...幸好。”
保存者的语气中满是庆幸,李沫心知道他为何而庆幸。
如果再没有人前来造访,保存者想要继续坚持下去,就只有熄灭小部分甚至大部分同胞的能量为自己续航...而代价就是那些同胞将陷入死亡。
现在李沫心到来了,能源也许就不必担心。就算情况最坏,能源无法补充,这份艰难的选择也不会有保存者来做。
究其根本,保存者还是半个人。尽管是机器的身躯,也不忍心掐灭同胞的希望。
在黑暗中的数千年,孤独的煎熬难以忍受。保存者时常疯了又醒、醒了又疯,可最终还是难以放弃。
这样的时光是多么的难熬呢?
李沫心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了。
“这样啊...”
李沫心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冰冷的庆幸:“幸亏我来的及时啊...没关系,接下来只需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一边这样说着,李沫心将手掌摁在了保存着冰冷的躯体上。
保存者并未听出那份隐忍的愧疚,直到他忽然感觉一股能量在向自己汇聚,而源头正是面前之人的手掌。
同时,保存者感觉到其他同胞们的安眠床正在失去动力!面前的人并非为自己补充能量,而是要强迫自己选择牺牲同胞!
想明白这一点的保存者瞬间惊怒道:
“等等!等一下!你要做什么?!守知者,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是在杀人!那些都是你的同胞——!”
“痛苦吗?”
李沫心闭上眼睛,清晰的感受到了同胞们的生命正在被扼杀:“没关系,要恨就恨我吧...”
接下来李沫心还说了什么?
保存者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李沫心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或取舍,为何偏偏要选择将能量全部注入给自己这台冰冷的机器?
为何?
为何!
这选择...也许早晚会到来,可李沫心亲手扼杀了保存者一直以来的坚持,强制性的将一份绝望的事实摆在了保存者的眼前。
保存者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让这个世界上再出现第二个李沫心。所以,我更宁愿你们憎恨我。’
李沫心始终没有回应保存者的愤怒、质疑与绝望,他转身环视着这片黑暗中逐一熄灭的星火、感受着身后被泼上了一桶油的火炬。
他那如同石头一般的心中,是否也会颤抖?
最后保存着只听见了一句话——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坚持与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