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欺骗的小丑，终于不知不觉长出了真心。
看着丁成逐渐崩溃，郑珣终于轻笑一声。
纵然没有系统又如何呢？
她若真的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呢，一向不喜欢牵连无辜之人，但是你的孩子和你一丘之貉，算什么无辜？”
“你不会得逞的。”
“你该不会以为他在褐国我就鞭长莫及吧？”
郑珣晃了晃匕首，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不……”
“还是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孩子的父爱也是假的？”
丁成脸上虚假的痛苦终于有了实感：“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他身上早就没了力气，但还是蠕动着想要去抓郑珣。
郑珣松开他，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是你给自己最后披上的一层假面是吧？如果这次战争获胜，那你一定能名垂青史，会有无数人去挖掘的你生平……”
仅仅是一个孩子怎么够呢？
他精心设计的一生，可不能仅仅被一个人知道。
“丁大将军，你不懂我，也不懂你们的皇帝。我会让你的死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而你们的皇帝，也不会允许一个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死人占据太多人的视线。”
丁成的想法很简单。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姑且算是一个疯狂“艺术家”。
他给自己立下层层人设，这第一层已被剥开，是年少时候建功立业的将军。
第二层，是到了重岩关后，昏聩无能的守备，这是他的现在。
第三层，是为赢下重岩关之战卧薪尝胆，力挽狂澜的守备，也就是他将要进行的。
第四层，是冷心冷清，伪装到死也没有被发现的本性，这一部分本该由他的家人揭露。
第五层，是骗过了别人，却不小心骗了自己，投入真情的慈父形象，这一步，会被他的二儿子说出来。
不会有人知道，第四层就是他最核心的内容。
原本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却在这时候被郑珣揭穿。
她猜测得分毫不差，就好像，丁成伟大的设计是个无趣又幼稚的笑话。
“丁将军的弱点太过明显。”
丁成他一辈子都在完成这一件事，只要拆穿他，从根子上否定这件事，就一定能击溃他。
丁成双眼赤红：“哈哈哈！我不告诉你。你以为你成功？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得逞？你不懂，我的一生如此伟大！你成不了，我会成的。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帝会宣扬我的伟绩。可笑，笑话，我明明做的很完美……有一处细节错了，我杀了他，没人知情，就连齐永霁也是我的一环，我那天我吃了八碗馄饨……”
他东一句西一句，逻辑混乱，显然有些疯癫了。
郑珣把存在感压到最低，仔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直到他开始说些没价值的车轱辘话，她才提高声音道：“对了，多谢你的配合，我已经知晓你的计划，可惜，你看不到接下来的一切了。”
依她的性格，若不是别有目的，可不会跟他废话这么久。
既然如今目的达到，那就没了留下他的理由。
手起刀落结束丁成的性命，确定他没了生命迹象，也没有被救活的可能，郑珣在丁成身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脚步轻巧地离开。
其实她骗了丁成。
像他这样重量的人物，还死在自己大本营，一定会引起轰动和议论。
所以，他的设想一点错都没有。
但是他因为被她拆穿而分寸大乱，根本没有思考的机会。
郑珣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所以，在他想明白之前，她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她是个好人，自然也要做好事。
悄无声息地离开丁成的营帐后，郑珣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小四？”
蹲着身子警惕四周的小四被她吓得一个旱地拔葱，站了起来。
“是我。”
“殿下！人吓人，吓死人的知道吗？”
郑珣抱臂：“哟？现在不装不认识了？”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简单的。
不过他没有恶意，她也很好奇他要玩儿多久，又会搞出什么新的把戏。
没想到，这人第二面就选择了坦白。
小四眼皮子一跳。
竟然还真被看出来了，幸好他没有再耍心机。
他晃了晃脑袋：“我呢，自负也有点本事。您知道的，有本事的人一般也挑，所以总得看看您是不是明主不是吗？”
“然后呢？你可有答案了？”
“那是自然。如今知道殿下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紫微星，所以我也得奉上一张您看得上的投名状才行。”
郑珣：瞧瞧，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先不管三七是二十一，捧了再说。
然后态度坦诚，放低姿态，最后再奉上实打实的利益。
这谁能责怪他？
至少郑珣不能。
“我很好奇，你既有奇才，为何会一直做个平平无奇的小兵？”
“因为，褐国没有能让我跟随的明君。”
“若是明君，也不会看上默默无闻的无能之辈。”
“显露才能又不是什么难事，若想立功，随时都可以。”
小四的话太过凡尔赛，郑珣反正是听不下去：“那你说说，你立了什么功劳？”
“我找到了丁成藏匿天雷的仓库。”
郑珣心中微动：“可知道如何进去？”
“知道是知道，但是……里面估计没有天雷了。”
这个答案跟郑珣的猜想差不多。
她点了点头，示意小四继续说下去。
她很好奇，小四能猜到哪一步。
不过，难怪他如此自傲，他还真的有点东西。
如果不是她有异能，怕是……
没有怕是，就算没有异能她也比他强。
在心里美滋滋地开了个玩笑，郑珣面上是丝毫不露。
小四摸不准她的心思，只能继续：“您刚刚去见过丁成，应该已经知道他还有其他布置吧？”
他这句话依旧是试探，发现郑珣没有否认，他心里明白以后在她面前绝不该耍小聪明。
他在丁成手底下这么久，对丁成的性子颇有研究。
他敢保证，即使是和丁成日夜相处的亲卫，都没有他对丁成的了解多。
丁成其人，聪明，偏执，但是又游戏人生。
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没有在乎，也就没有软肋。
他就像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天雷。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炸，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爆炸。
当这样的人还有脑子、会伪装的时候，是很不容易被威胁的。
小四很好奇，郑珣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开口？
“没错。”
“那殿下知道多少？”
郑珣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少废话，继续。”
聪明人就这点不好，总是忍不住卖弄。
小四没敢躲，老老实实道：“殿下可能不知，重岩关内一直有施工，丁成对外的理由是翻新防御工事，看起来也确实如此，但是他不可能无的放矢，所以我怀疑，他别有目的。”
“什么目的？”
郑珣这句话虽然是疑问，但是她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
小四在心里琢磨了片刻，也有些不确定她是真知道还是装知道了。
他不敢再卖关子：“我怀疑他在地下埋了火药，目的就是引我们大雍将士入关，然后一网打尽。”
“所他愿意放弃重岩三道险？”
“重岩三道险虽被炸开，但也不是没有重建的可能。若能一举歼灭贺家军，那他的声望，一定能达到顶峰。”
郑珣默契地接话：“亦或者，他的想法还要长远些。贺家军都没了，褐国长驱直入，说不定就能一举歼灭大雍。彼时，天下尽入褐国囊中，重岩三道险是否存在也不重要了。”
小四脸上盈满笑意：“可惜他没想到，大雍有殿下这个意外。”
“更可惜的是，丁成死了，看不到他计划失败的一幕。”
小四抬起手想指郑珣，但想到这是大不敬，又硬逼着自己把手放下：“你……您您您……把丁成杀了？”
郑珣点头：“不能杀？”
小四：我还能说不能吗？我怕被一起刀了。
“能！太能了。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去找那个去引燃天雷的人。”
这是个十死无生的活儿，丁成肯定不能自己去，但是明面上那些得他信任的人和他暗地里信任的人，加在一起数不胜数。
他们要怎么去找？怎么去防？
“就算他没死，你能让他嘴里问出来？”
如果郑珣问出这个问题，丁成就一定会得意。
得意之下，他什么都不会说。
小四颓然：“不能。”
郑珣狡黠一笑：“那这件事就需要你去解决了？”
小四欲哭无泪：“可以商量吗？”
“没得商量。”
都走到这一步了，小四只能咬牙道：“行！”
“这是我对你的考验，若能通过，我许你荣华富贵。”
小四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我嘴贱！”
他明白，这事推不了的。
殿下这是故意给他压力，她希望他明白，聪明要用到对的地方去。
这是对他刚刚所说“考验”的回击，也是一个压他风头的下马威。
还好，这件事虽然不好办，但也不是没有办好的可能……
他脑子疯狂转动，心里登时有了个方向。
“对了，为了避免你误入歧途，我先告诉你，不要想着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没用哈。”
小四脸色迅速灰败：“您会读心不成！”
他想得简单。
殿下虽然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但是她不可能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所以她一定会另寻办法。
殿下的本事他已经知晓，他对殿下有信心，相信她一定能找到人。
所以，他就打算悄悄跟着殿下行动，然后把她的答案抄过来。
这个法子虽然邪了些，也有点投机取巧，但无疑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
可现在，殿下把这条路堵死了。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欺骗殿下，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欺骗殿下，殿下也不会给他一个下马，如果殿下不给他下马威，他一定可以走这条捷径……
可惜没有如果。
“殿下自便吧，我得去想办法了……”
看着小四愁眉苦脸的模样，郑珣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对了，忘记告诉你，这件事是有完成时限的哦~”
小四想到了什么，崩溃道：“天亮前？”
他也知道慕容泽抵达的时间，自然也能推出大雍进攻的时间。
如他意料，郑珣点了点头。
他颓然地抓了抓头发，竟是顾不得换个地方，直接陷入了思索。
郑珣看了一眼远处探头探脑的一个男子：“过来。”
那男子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是你。”
男子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走近郑珣。
到了跟前，他想给郑珣行礼，但是郑珣阻止了他：“看好他，我走了。”
郑珣说完，转过身，脚步轻快地离开。
她留给小四的时间不多，而留给自己的还要更少些。
倒不是她对自己要求严苛，而是她不指望小四的答案解决问题，而她自己则必须要解决这个隐患。
不仅如此，她还得留下容错的时间。
她的决定，关乎此次战争的胜败和贺家军将士的胜败。
小四可以失败，她不能。
郑珣收起思绪，如鬼魅一般穿梭在重岩关内。
士兵们看不见她的身形，只感觉今夜的风特别大。
为了验证丁成是不是真的在地下埋了炸药，郑珣找到几处动过土的地方挖了挖。
结果不出意料，她真的发现了火药的影子。
“疯子……”
褐国对火药的掌控力还没那么强，万一溅到火星……那很可能在贺家军进入重岩关之前，褐国的将士就先被炸上了天。
意识到这一点，郑珣就坚定了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贺家军轻易进入重岩关。
还是说，丁成还有其他依仗？
疑问从郑珣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她已经没有探究的时间。
她心思电转，很快就想到一个将计就计的法子。
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慕容泽是否知道丁成的打算。
如果不知道，那丁成死了，这满地的炸药，也可以是她的陷阱。
她把地面重新填平。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的那个负责点燃火信的人。
这人既然能被丁成如此信任，说不定能知道丁成有没有向慕容泽提过炸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