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静谧,江春生与朱文沁并肩坐在靠背椅上,手牵着手,享受着彼此间轻柔的低语和眼神交汇间的浓情蜜意和这难得的午间温存。
朱文沁细细端详着江春生略显黝黑却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一丝倦色,心中满是疼惜。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拂去他肩头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灰尘,柔声道:“你看你,就这两天就晒黑了一圈。下午你们还是喷沥青吗?”
“嗯,”江春生点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差不多两点半就要出门,三点左右,油罐车就会到了。这段路工期紧,得抓紧晴好天气把下封做完。”他顿了顿,看向朱文沁的目光带着歉意,“你今天这么远来一趟,我却没多少时间陪你。”
“说什么呢,”朱文沁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知道你平平安安、吃饭睡觉还好,我就放心了。工作要紧,下午我就在项目部等你回来,晚上……晚上我再回去。”她说后面这句话时,声音微微低了下去,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江春生心中感动,正想说什么,于永斌兴冲冲走了下来,看到眼前挨着坐的两人,他嘿嘿一笑,打趣道:“哟,我这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二位说知心话了?”
朱文沁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江春生却坦然握着没放,笑着对于永斌说:“于老哥,你中午去哪里吃饭去?本想找你就在我们这边随便吃一点的。”
“我要跟表哥和那帮工人说说防暑降温和施工安全方面的一些要求,中午就在表哥那边对付了一顿。我这过来是想问问弟妹什么时候回城里,要不要坐我车走?”于永斌说着走到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热情的看着江春生。
朱文沁顺势接话,“于大哥,我要晚一点才走。你呢?”
“我是早晚都行。”于永斌回应,表现出一副随意的模样。
“文沁!等会我们上路了,你就坐于老哥的车回去吧。外面太阳大,你早点回去休息,后天这一段路的下封做完了,我就会回去。”江春生关心道。
“那我后天下班了就去你家。”朱文沁道。
“嗯!”江春生点头。
于永斌不想过多打扰江春生和朱文沁的独处时间,和江春生随意闲聊了几句,便起身走出了大门。
江春生和朱文沁又聊了些闲话。朱文沁说起银行里的趣事,江春生也拣些工地上不那么辛苦的片段来说,气氛轻松愉快。然而,朱文沁心里终究还惦记着周雨欣的事,那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虽然表面平静,底下却始终漾着圈圈涟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春哥,你具体准备哪天去找雨欣姐姐谈?”
江春生沉吟道:“我想在这周的星期四晚上,约她吃个饭,跟她好好谈谈。这事宜早不宜迟。”
“嗯,”朱文沁表示同意,但眉宇间仍有一丝化不开的忧虑,“我就是有点担心……雨欣姐姐她妈妈态度转变那么大,万一……万一雨欣姐姐自己也有点别的想法呢?”她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周雨欣会不会假戏真做,她可是知道周雨欣对江春生有很大好感,只是因为性格上的保守和矜持,让性格热情奔放的她占得先机。
江春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抬手轻轻刮了一下朱文沁的鼻子:“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雨欣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这就是纯粹的朋友帮忙,她心里有分寸的。我也会和她保持该有的距离。”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再说了,我心里只有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朱文沁心头最后那点阴霾。她脸上飞起红霞,娇羞地瞪了江春生一眼,心里却像是喝了蜜一样甜。是的,她应该相信春生,也应该相信周雨欣。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楼上陆续传来了起床的动静,午休时间即将结束。
“我上去一下,你是在这里坐坐,还是等我们大家都走了,你去我床上休息会儿?”江春生关切的询问。
“等你们出去忙了,我就坐于大哥的车回去了。”朱文沁挽着江春生的手臂站起身,“我后天下班就直接去你家,和阿姨等你回家吃饭。”
江春生心中一暖,两人一起上了楼。
此刻,南面左手的房间里面传来老金中气十足的吆喝声:“起床了起床了!一会三点钟油就要来了!”
在老金催促着下,大家纷纷起身, 陆续下楼。
老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一边从抽屉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放进裤子口袋,一边对刚刚上楼来的朱文沁调侃道:“小朱啊!下午要不要帮我们去撒几锹瓜子片啊?”
“好啊!有工资吧?”朱文沁也逗趣道。
“为公路建设出力,只讲贡献,不讲工资。”老金说着走向楼梯口。
“那我不干!没有工资不说,把人晒黑了,要是被春哥嫌弃了,我可就亏大了。”朱文沁接着打趣。
楼上几人被朱文沁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江春生也宠溺地看着她。
大家下楼做着出门前的准备。江春生和朱文沁在大家的最后,他走到朱文沁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等我这两天忙完,就回去好好陪你。”
“你放心工作,我等你。”朱文沁笑着点头,帮他整理了下衣领,温柔道:“路上车多,注意安全,别太累着自己。春哥,我建议你以后在户外施工的时候,别穿短袖,就穿长袖衬衣,把袖子都放下来,这样手臂就有遮挡了。”
“好!”江春生点点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两人下楼后,众人都已经绕过了停在门口晒场上的两台压路机,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人了。
于永斌的面包车,此刻正好从村子里面开了出来停在了门口。
“弟妹,你是现在就上车走,还是等一会啊?”于永斌从车窗探出头问道。
朱文沁看向江春生。
江春生轻声说:“你坐于老哥的车早点回去吧。”
朱文沁有些不舍地点点头,“那我就先走啦。”说罢,她朝于永斌的车走去。
江春生挥手与朱文沁告别,看着面包车带着尘土远去,与身后走过来的吕永华等人,
江春生走到面包车前,帮朱文沁拉开后门,然后,学着电影上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挡在车门洞的顶边,等朱文沁躬身上车后,又把她拉上车门。他缓缓地挥动手臂,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舍,向坐在面包车里的朱文沁告别。
面包车的车轮扬起一片尘土,向远出渐行渐远。 江春生转过身,与身后带着十来个农民工走过来的吕永华会合,一起朝318国道走去。
……
连续三天的奋战,总算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一阶段的稀释沥青下封罩面顺利完成。
七月八日,星期二,晚上七点不到,江春生骑着“老永久”,终于回到了城内的交通局宿舍楼下。晚风拂面,吹散了些许疲惫,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朱文沁,他的脚步就不由得轻快起来。
他在楼下院子的自行车棚里仔细锁好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三楼。他掏出钥匙, 刚打开家门。朱文沁已经笑盈盈地站在了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和期待。她显然是在大门附近,听到了门上钥匙和锁发出的声音便迎上来了。
“回来啦!”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一阵凉风拂过江春生燥热的心田。
“嗯,回来了。”江春生笑着应道,目光越过朱文沁的肩膀,看到母亲徐彩珠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春生回来得正好,快洗手准备吃饭,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徐彩珠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儿子和准儿媳,眼里满是慈爱。
屋里飘荡着诱人的饭菜香气。江春生走进屋,看到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样菜肴:红烧仔鸡、清蒸鲈鱼,空心菜、排骨萝卜汤,都是他喜欢吃的。显然,母亲徐彩珠和朱文沁为了等他回来,精心准备了一番。
江春生朝屋内扫了一圈,问道:“爸晚上回来吃饭吗?”
“你爸晚上局里有接待,不回来吃了。”徐彩珠在厨房里回答道:“正好,我们三人清静吃饭。春燕和丫头现在已经玩野了,学校放假了这么多天还不回家。”
“妹妹不是说了十五号回来吗?”江春生说着走到餐桌边,伸手抓起一块鸡肉放进了嘴里。
朱文沁接过江春生另一只手里的提包,催促道:“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衣服上都是沥青味呢。”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并没有嫌弃的意味。
江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着嘴连连点头。
他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短袖衫和长裤,感觉浑身都清爽了许多。回到餐厅时,徐彩珠已经炒好了最后一个菜——辣椒炒肉丝,正端上桌。
三人围坐在桌旁,气氛温馨而融洽。徐彩珠不停地给朱文沁和江春生夹菜,让他们多吃点,随后又心疼地说:“春生啊,这几天没见都晒黑了嘛。我听文沁说过了,你们在工地上很辛苦,多吃点补补。”
“妈,我没事,大家都一样。”江春生嘴里塞着饭菜,含糊地应着,“这两天进展挺顺利的,第一阶段的下封层已经做完了。”
朱文沁则细心地帮他挑着鱼肚皮上的刺,把剔好的鱼肉夹到他碗里,轻声问:“后面是不是能稍微轻松一点了?”
“还有一段石灰土没有铺完呢,等石灰土全部铺完了,后面摊铺沥青混凝土就轻松一些了,是用摊铺机摊铺的。”江春生回答道。
一家人边吃边聊,主要是江春生讲述这几天工地上发生的事情,当然,略去了那些特别辛苦和危险的细节,重点说了说老金、于永斌他们的趣事,以及工人们的不易。徐彩珠和朱文沁听得认真,时而感叹,时而发笑。
饭后,徐彩珠开始收拾碗筷,对江春生和朱文沁说:“这里不用你们管了,你们俩去说说话吧。”
江春生会意,对朱文沁说:“文沁,来我房间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朱文沁点点头,跟着江春生走进了他的房间。
他轻轻关上房门,隔绝了厨房传来的洗碗声。
两人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短暂的沉默后,江春生切入正题:“文沁,雨欣那件事,我想了想,还是早点解决为好。”
朱文沁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明天,你帮我打个电话给雨欣?”江春生说道,“就说我约她见面,晚上请她吃饭,有要事相商。时间就定在周五晚上七点半左右,在县委县政府大门口见面。”
朱文沁略微迟疑了一下,“你……不自己打给她吗?”
江春生解释道:“我这不是白天没空,又没有电话吗。你打给她我觉得挺好的。”
朱文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答应:“好,我明天上班就给她打。”
“嗯,”江春生握住她的手,“我得跟她说说,尽快结束,减少影响。”
朱文沁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里那点因为要联系周雨欣而产生的微妙不适也消散了。她相信江春生能处理好这件事。
“那你周五晚上跟她谈,准备怎么说?”朱文沁关心道。
“就实话实说啊。”江春生理所当然地说,“感谢她妈妈的认可。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这个‘戏’也该尽快结束了。两人这场假的对象关系延续的时间越长,不良影响就会越大,露馅的风险也会越大。我会尽量不在陪她“演戏”,若她妈发现了不对劲,我会让她跟她妈说:我只想在公路段干工程,不想调换工作单位。两人的观念不同,在闹别扭。再过些时间,就说分手了。”
“那……万一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或者她妈妈那边不好交代呢?”朱文沁还是有些担心。
江春生分析道,“雨欣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本来这也是按照她事前想好的计划在走。时间上,按她说的,拖一段时间再对她妈说‘分手’了,而且分手的理由,从表面上看,就是听了她妈妈的话才分手的,她妈应该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到江春生考虑得如此周到,朱文沁彻底放下了心。“嗯,你考虑得对。那就按你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