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抱着个旧木匣子进来,匣子上了把铜锁,锈得打不开。“刚从老张家收的,说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里面不知道装着啥。”他找了把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敲锁头,“估摸着是些老票子,或者……情书?”
“别敲坏了!”王婶凑过去看,“这木头是酸枝的,老值钱了。实在打不开,泡点煤油,明天准能开。”她从兜里掏出块手帕,蘸了点花房里的积水,擦匣子上的灰,“你看这花纹,多精细,比现在机器雕的有灵气。”
匣子上刻着缠枝莲,花瓣卷卷的,跟王建军刻石头的手法有点像,只是木头更温润,带着股陈年的木香。丫丫扒着匣子边看,小手指跟着花纹描:“像小蛇在跳舞。”
“这叫缠枝莲,”李叔抽了口烟,“以前大户人家嫁闺女,陪嫁的箱子上都刻这个,寓意日子缠缠绵绵,过得长远。”他瞅了眼晓梅,晓梅正举着相机拍匣子,闻言手一抖,镜头歪了,拍到了林凡的后脑勺。
林凡嘿嘿笑:“说不定真是陪嫁箱子呢,里面说不定有凤冠霞帔的碎片。”他放弃了敲锁,把匣子摆在展示架上,“先当个摆件,等泡开了锁再说,留个念想。”
天彻底黑透了,花房里开了灯,是那种老式的钨丝灯,黄澄澄的,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王建军的石灯雕得差不多了,他把它摆在仙人掌旁边,石灯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歪歪扭扭的小月亮。
丫丫困了,靠在王婶怀里打哈欠,手里还攥着那片银杏叶。“王叔叔的灯真好看,”她迷迷糊糊地说,“明天……明天我带麦芽糖来,粘住灯芯,就……就不会灭了……”
王婶拍着她的背哄:“好,带麦芽糖来。”她抬头对大伙说,“天晚了,我先带丫丫回去睡觉,你们也早点歇着。”
李叔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我也走了,明儿一早来给牡丹籽松松土。”他走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那盆仙人掌,好像在跟老伙计打招呼。
晓梅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屏幕上跳出王建军刻石头的侧脸,鼻尖的石粉还没擦,像沾了点糖霜。“这张不错,”她笑着说,“等洗出来,贴在花房的墙上当纪念。”
林凡凑过来看:“给我也看看……哎,这张把我拍得跟个土豆似的!”照片里他正鼓着腮帮子憋气敲锁,脸圆滚滚的。
王建军也凑过去,看到自己雕的石灯,突然说:“明天我再雕个灯罩,用半透明的青石,让光透出来,像真灯一样。”
“行啊,”晓梅笑着点他的屏幕,“到时候给你拍个特写,让你当花房代言人。”
林凡起哄:“代言人得请客,就王婶的糖包,管够!”
王建军笑了,拿起刻刀,在石灯底座刻了个小小的“丫”字——丫丫的丫。刻完又觉得不妥,补了个“梅”字,晓梅的梅,再补个“林”字,林凡的林,最后加了个“李”字,李叔的李。
刻完他直起腰,花房里的灯明明灭灭闪了两下,大概是接触不良。但没人在意,林凡正对着电脑删自己的“土豆照”,晓梅在收拾相机,王建军看着石灯底座上的小字,突然觉得,这花房就像个大拼图,每个人都在往里添一块,添着添着,就拼出了个热热闹闹的家。
外面传来王婶哄丫丫的声音,唱着跑调的童谣,风把声音送进来,混着花房里的木香、石粉味,还有那盏老灯的钨丝味,缠在一块儿,暖得让人想眯起眼。
王建军拿起块新的青石,想了想,开始雕一朵小小的银杏叶,叶尖卷着,像丫丫手里那片。
他想,明天丫丫来,看到肯定高兴。
第二天一早,王建军揣着瓶煤油就往花房跑,脚边的露水打湿了布鞋,鞋头的破洞灌进泥点子,他也不擦,直奔展示架上的酸枝木匣子。
“凡哥!你看这招管用不?”他拧开煤油瓶,往铜锁眼里滴了两滴,油珠子顺着锁缝往下淌,在木头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俺爷以前修锁就这么干,说油能钻缝,比锤子管用。”
林凡正给桃树苗浇水,壶嘴的水流在地上画出小圈圈:“悠着点,别把木头泡坏了。”他放下水壶凑过来,鼻尖快碰到匣子,“这花纹雕得是真细,你看这莲花瓣,跟你刻石头的路数有点像。”
“那是!”王建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指甲抠了抠花瓣纹路,“俺刻石头也讲究‘留肉’,就跟这木头似的,得让花纹鼓出来,摸着才有劲儿。”
晓梅背着相机进来时,正撞见王建军用指甲盖刮锁头,铜锈被刮下来,沾在他指缝里,像嵌了层金粉。“小心点!”她举着相机“咔嚓”拍了张,“别把锁弄坏了,说不定里面有宝贝呢。”
“能有啥宝贝?”王建军撇撇嘴,又滴了滴煤油,“顶多是些老铜钱,或者……发霉的糖块。”话虽这么说,他捏着锁柄的手却用了劲,指节都泛白了。
“咔哒”一声,锁开了。
王建军吓了一跳,手一松,锁头掉在地上,滚到丫丫脚边。小姑娘正蹲在花坛边给牡丹籽念故事,见状捡起锁头,举着跑过来:“王叔叔,这上面有字!”
铜锁的背面刻着个“福”字,笔画被磨得快看不清了,却透着股温润的光。李叔蹲在旁边瞅了瞅,烟袋锅往石台上一磕:“这锁最少有百年了,你看这包浆,跟老玉似的。”
林凡深吸口气,慢慢掀开木匣盖。里面铺着块褪色的红绸子,摸着糙糙的,像揉过的麻纸。绸子下面裹着个银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跟匣子上的花纹正好对上;还有张泛黄的帖子,纸脆得像饼干,上面的毛笔字歪歪扭扭:“民国二十一年,赠爱女,愿平安。”
“是嫁妆!”王婶端着南瓜饼进来,凑过来看得直咂嘴,“这银镯子得有几十克,当年能换两亩地。”她用手指捏起镯子,银面被磨得发亮,内侧还刻着个小小的“兰”字,“这是姑娘的名字吧?叫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