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平的办公室里,他指尖捏着日程表,眉头微蹙:
“远方同志,明天我得陪京都来的考察组,本想让你在冀州等一天,后天咱们一起去唐海,也好给你正式接风。”
董远方正端着茶杯,闻言放下杯子,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
“胡部长,不麻烦了。我想今天就先去唐海转转,一来熟悉下环境,二来也想看看真实的情况,后天上午咱们在唐海汇合就行。”
胡广平抬眼看向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出声:
“好你个董市长,这是要搞‘微服私访’啊!”
他放下日程表,起身走到董远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我支持你。唐海这地方,光听汇报看不出门道,得自己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说罢,立刻叫来了司机:
“送董市长去火车站,票我让人先订好。”
火车一路向北,窗外的风景从冀州的高楼霓虹,慢慢变成了漆黑的田野与零星的村镇灯火。
五六个小时的车程里,董远方没闲着,翻着胡广平给他的唐海基本资料,指尖在 “钢铁产值占全市 Gdp 62%”、“国有钢厂连续三年亏损” 的字样上反复划过,心里对这座 “燕云省经济第一大市” 的期待,又多了几分复杂。
晚上八点,火车缓缓驶入唐海站。
董远方拎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第一股扑面而来的,不是城市夜晚该有的烟火气,而是混杂着铁锈与酸腐的味道,呛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火车站广场 , 说是广场,其实也就一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地面的地砖裂着细纹,不少地方还积着雨水泡发的泥渍。
公交车、出租车挤在广场中央,司机们扯着嗓子喊客,喇叭声、争执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
广场两侧没有像样的建筑,只有一排两三层高的平房,墙面被油烟和灰尘染得发黑,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和冀州火车站出口处那种高楼林立、灯火璀璨的景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果然和资料里写的不一样。”
董远方心里暗忖,没急着打车,而是随意走到公交站牌前,看着上面模糊的线路图,挑了一条标注 “途经老工业区” 的线路,跟着几个拎着工具包的工人,挤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刚驶出站台,就开始了剧烈的颠簸 。
路面像是被炮弹炸过,坑洼连着坑洼,董远方扶着扶手,几乎站不稳。
他看向窗外,街道两旁的路灯大多是昏黄色的,灯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落在路边的建筑上,像是给所有房子都罩了一层灰布。
偶尔能看到几家还在营业的小饭馆,门口的霓虹灯闪着故障般的频闪,门口的垃圾桶里堆着没清理的油污,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车子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周围的建筑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处围墙斑驳的工厂。
这些工厂大多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厂房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只有生锈的铁门和墙上 “安全生产” 的褪色标语,还能看出这里曾经的热闹。
有几处工厂的围墙已经塌了一角,露出里面废弃的炼钢高炉,炉身上的锈迹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在夜色里格外扎眼。
董远方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
他曾在资料里看到 “唐海是燕云省经济第一大市” 的描述,本以为会见到一座工业繁华、充满活力的城市,可眼前的景象,却满是老工业城市的破旧与衰退 。
坑洼的道路、刺鼻的空气、闲置的工厂,还有那些在夜色里匆匆赶路、脸上带着疲惫的工人……
这一切,都和 “经济第一大市” 的头衔格格不入。
公交车到站时,董远方下了车。站在路边,他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钢铁厂烟囱,烟囱里没有冒烟,只有漆黑的轮廓戳在夜空里。
晚风卷着酸味吹过来,他裹了裹外套,心里突然明白了胡广平说的 “唐海的水不浅”。
这座城市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更直观,也更沉重。
而他即将面对的,不仅是复杂的官场博弈,更是这座钢铁之城的重生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