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漫过屋檐时,卜凡正踮脚往货架顶层摆新到的辣条。
玻璃罐里的陈皮糖被海风掀得哗啦响,他伸手按住褪色的红布招牌——“渡劫累了?来根辣条续命”几个字被晒得发白,倒比刚挂上去那会儿多了股烟火气。
“叮铃——”
门铃炸响的瞬间,他手一抖,差点把番茄味辣条撒进旁边的修仙漫画堆里。
回头就见赖瑶抱着笔记本电脑撞进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雨珠,米色风衣下摆沾着泥点,哪还有半分从前打赏官的精致模样。
“卜凡!”她把电脑往柜台上一摔,屏幕亮得刺人,“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卜凡慢悠悠扯了张纸巾擦手,目光扫过屏幕里的照片:青石板路上立着座三尺高的小庙,红布裹着个q版木雕,圆滚滚的脸蛋分明是他去年被赖瑶偷拍的吃烤鱿鱼表情包。
再往下翻,有张更刺眼的——某个修仙门派的符纸印着他叉腰笑的表情包,标题写着“凡哥同款护身符,一键驱散霉运”。
“这才哪到哪。”他摸出块西瓜塞进嘴里,“上回还有人在我摊子前摆功德箱,说捐辣条能积修为。”
赖瑶猛地拍桌,玻璃杯里的酸梅汤溅出来:“那你知道今天上午玉衡宗的禁术阁被拆了吗?”她点开段视频,画面里几个年轻人举着“破除权威”的旗子,正用铁锹砸刻满符文的石门,“他们说野神教过要自己走路,所以旧规矩都该砸!可那禁术阁封的是上古血魔残魂!要不是我赶得快——”
“赶得快也没用。”卜凡咬着西瓜皮,“你拦得住今天的,拦得住明天的?我早说过,野神不是供着的泥像。”
“那被雷符劈成重伤的小志呢?”赖瑶突然放软声音,点开另一段视频。
画面里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躺在病床上,脸上缠着纱布,旁边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非说凡哥能徒手接雷符,我们就想让他像凡哥一样厉害……”
卜凡的西瓜“啪嗒”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看见电脑屏幕里闪过另一幕——是赖瑶偷拍的日常:孩子们挤在补给站门口,举着辣条喊“谢谢凡哥”,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眼神和三年前他在贫民窟遇到的小乞丐一模一样,当时那孩子攥着他给的辣条说:“凡哥,我以后也要当能帮别人的人。”
“你当初说要照亮别人。”赖瑶的声音突然哽咽,“现在倒好,灯灭了还不管风?”
卜凡直起腰,指腹蹭过柜台边缘的划痕——那是他刚开店时,小志非要帮忙搬货架划的。
他摸出裤兜里的铜牌,边缘的磨痕硌得掌心发疼。
紫菱走前说的话突然涌上来:“最厉害的修行,是自己走出来的。”可现在这些孩子,分明是把他的脚印当地图在走。
“我去看看小志。”他扯了件外套搭在肩上,“顺便……”
“顺便什么?”赖瑶揪住他袖子,“你又要当甩手掌柜?”
“当甩手掌柜多舒服。”卜凡笑着掰开她的手,“但有人把我的‘自己走路’念成‘抄凡哥作业’,总得有人去改改题。”
深夜的补给站飘着辣条香。
卜凡坐在柜台后,旧笔记本电脑的冷光映得他眼底发青。
屏幕里的数据链像活了似的窜动,他逆向追踪着十起恶性事件的源头,越查眉头皱得越紧——所有异常情绪波动都指向同一条灵脉,脉波里缠着股熟悉的阴寒气息。
“清道夫……”他敲着键盘念出系统弹出的组织名,资料库里只有只言片语:“以净化修真界为名,专挑信仰混乱时搅局。”
窗外传来海风卷起落叶的声响。
卜凡拉开冰柜最底层,锈迹斑斑的飞剑裹着旧报纸躺在冰袋里。
他指尖拂过剑脊,当年被雷劈出的缺口还在,却突然嗡鸣起来,震得冰柜门嗡嗡作响。
“老伙计,歇够了?”他轻声说,“这回不是打架,是去讲道理。”
飞剑突然爆出团金光,照亮了墙上贴满的便签——都是孩子们写的:“凡哥的辣条比灵丹还甜”“等我筑基了请你吃十串烤鱿鱼”“今天我自己修好了漏雨的屋顶!”
他摸出记号笔,走到门口的小黑板前。
原本写着“今日特供:辣条配雷劫丹”的黑板被他涂成一片白,最后歪歪扭扭添了句:“老板临时进货,三天回来。”
月光漫过屋檐时,他背了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半袋辣条、两瓶酸梅汤,还有那把擦得发亮的飞剑。
后窗被轻轻推开,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小黑板上的字迹沙沙响。
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混着某个夜归人哼的调子——是《辟邪disco》的旋律。
卜凡低头笑了笑,把帽檐压得更低些。
“这回啊,”他对着风说,“得装成个落魄散修。”
墙角的铜牌突然泛起微光,像谁在轻轻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