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的推演本刚合上，东南三州的天空便像被泼了桶墨汁。
先是海平线翻涌着漆黑云墙，眨眼间便吞噬了整片苍穹，连正午的日头都被绞成几缕碎金。
赖瑶正蹲在清道夫据点废墟里翻找残卷，突然觉得后颈发凉——风停了，浪涛拍岸的哗哗声消失了，连她怀里揣着的野神通联令都没了震动，铜哨在掌心沁出冷汗。
\"镇运锁链...\"她想起老九癫狂的叫嚣，指甲掐进掌心。
通讯符在指尖捏成齑粉，往常能跨州传递的灵光竟连半里都送不出去。
赖瑶猛地站起身，发梢沾着的血珠甩在断墙上——刚才跑过瓦砾堆时被碎砖划破的伤口，此刻才觉出疼。
\"不能等。\"她把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塞进嘴里，甜腻的蜜饯粘在齿间，转身就往乌云最浓的方向跑。
那是清道夫据点后方的断崖，老九最后碰响黑铃的位置。
赖瑶的布鞋踩过焦土，每一步都能碾到没烧尽的道袍碎片。
等她冲上崖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冷气：
整座山崖被刻满了暗红纹路，像无数条活过来的蚯蚓，正顺着岩缝往地下钻。
纹路交汇的中心点，悬浮着半截锁链——正是供桌下那张地图上的\"镇运\"锁链，此刻正渗出黑雾，将周围灵气绞成齑粉。
\"咔嚓——\"
赖瑶的铜哨刚举到唇边，脚下的岩石突然裂开。
她踉跄着后退，却撞进一道无形屏障里。
抬头望去，断崖四周不知何时升起了半透明的光罩，上面爬满她从未见过的阵纹，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古阵？\"她摸出腰间的短刀，刀尖刚触到光罩，就被反弹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通讯符试过了，符咒试过了，连野神互助会特制的破阵锥都崩了口——所有手段都像泥牛入海。
赖瑶靠在光罩上喘气，额角的汗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难道真要...\"她望着越来越浓的乌云，喉咙发紧。
突然，头顶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赖瑶抬头，只见云层里映出一片白光，像有人用探照灯在天上画圈。
紧接着，熟悉的公鸭嗓混着电流杂音炸响：\"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今晚不加班》特别节目！
前方高能，注意避让——\"
是卜凡！
赖瑶猛地直起腰。
云层中的白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一辆改装三轮车的轮廓：车顶绑着探照灯，后斗挂着LEd屏，车把上还飘着半面写着\"野神特供\"的破旗子。
卜凡坐在驾驶座上，正手忙脚乱地拍着控制台，LEd屏里断断续续跳出画面：\"咳...设备有点老，大家将就看啊——\"
\"他怎么来了？\"赖瑶盯着云层里的影子，突然注意到LEd屏上滚动的小字。
那是一行行留言：\"凡哥加油！我也想帮你摆摊！我爸说你是咱村骄傲！\"每条留言都泛着微光，像星星掉进了云层里。
\"打赏系统的残余能量...\"赖瑶突然反应过来。
野神互助会的打赏系统本是收集凡人祝福转化灵气的，上次大劫后只剩些残能，没想到被卜凡改成了投影设备。
那些留言不是文字，是普通人的心意——卖早点的阿婆说\"凡哥多吃俩包子\"，放学的小孩画了歪歪扭扭的加油图，甚至有个大爷留言\"我家老母鸡下双黄蛋了，给凡哥补补\"。
云层里的微光开始汇聚。
原本死寂的铜牌突然在赖瑶怀里发烫，她摸出来一看，青铜表面竟泛起了金纹——和之前清道夫据点里那些舞者脚下的金纹一模一样。
更远处传来隐约的响动：
东边渔村，几个跟着卜凡学过摆摊的大妈敲着铜盆唱号子；南边县城，放学的学生们手拉手击掌，节奏竟和着金纹的律动；西边山区，被卜凡帮过忙的猎户举着火把跳摆手舞，火星子溅到空中，竟连成了细小的灵络。
\"原来...\"赖瑶望着自己掌心发烫的铜牌，突然笑了。
那些被老九嘲笑的\"真功夫\"，那些被修士看不起的\"凡人热闹\"，此刻正顺着金纹爬遍东南三州。
云层里的三轮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卜凡扶着车把骂骂咧咧：\"这破车！
老陈头说能开十年，这才半年——\"话没说完，他抬头看见云层里流动的星河，突然愣住了。
\"这些光...\"他伸手碰了碰面前的控制台，指尖的金纹突然亮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各地互助小队的消息：\"凡哥，我们这儿的灵络动了！凡哥，村头的老槐树冒灵气了！\"卜凡抓了把辣条塞进嘴里，辣得直吸气，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原来不是只有我能啊。\"他摸着车把上的金纹，突然想起第一次摆摊时，那个往他筐里塞茶叶蛋的老奶奶说\"小伙子不容易\"；想起被妖兽追时，卖糖葫芦的大叔举着糖葫芦帮他引开妖兽；想起所有在他犯二时跟着笑，在他遇险时拼命喊加油的人。
\"人心择道...\"他喃喃重复紫菱的话，突然用力拍了下控制台。
LEd屏的光猛地暴涨，千万条留言化作实质，像潮水般涌进镇运锁链的黑雾里。
一声脆响从云端传来。
赖瑶抬头，看见紫菱站在光罩上方，周身泛着星芒。
她双手轻扬，最后一缕星钥从指尖飘出，化作半透明的桥梁，连接起所有发光的铜牌。
\"这一次，不需要神降临。\"紫菱的声音像春风穿过云层，\"只需要一个迟到的逗比，提醒大家别忘了自己也能发光。\"
黑雾开始消散。
镇运锁链的暗红纹路逐渐变淡，最后\"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渣。
阳光重新洒在崖顶，赖瑶摸了摸光罩，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她望着云层里的三轮车，看见卜凡正瘫在驾驶座上，辣条袋子盖在脸上，只露出半截翘起的脚。
\"凡哥！\"她喊了一嗓子。
卜凡慢悠悠掀开辣条袋，眯眼笑：\"瑶姐，我这车是不是该换了？
刚才差点翻进沟里。\"
\"换什么换。\"赖瑶爬上三轮车，从后斗摸出包辣条塞给他，\"你刚才那套《今晚不加班》，够我剪十集特辑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
赖瑶望着山下，看见村民们举着铜牌跑过来，小孩骑在大人脖子上喊\"凡哥\"，阿婆们端着刚蒸好的包子。
卜凡咬着辣条，突然摸出手机划拉，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赖瑶凑过去看。
手机屏幕上是条未读消息：【野神互助会拍卖预告：卜凡同款破帽子、摆摊三轮车、第一包打赏辣条...起拍价十万灵石？？？】
\"谁搞的！\"卜凡炸毛，\"我才刚想躺平——\"
赖瑶憋着笑，把手机抢过来：\"我猜是老陈头，上次你说要退休，他就念叨着要收你的装备当传家宝。\"
卜凡瘫回座位，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突然轻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
阳光洒在他额角的汗上，把金纹照得发亮。
山风卷起他的破帽子，又轻轻落回他腿上。
（风波过后，当赖瑶拿着拍卖委托书找到卜凡时，他正蹲在村口摆摊卖辣条，脚边还贴着张白纸：\"野神已退休，勿扰。\"只是没人注意到，他偷偷把拍卖起拍价改成了——一包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