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特别？”
昏暗的办公室里。
沉默了一小会的余清欢，在座位的阴影中提问道。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然微微颤抖。
她的第一反应竟是，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魔女，有没有可能对乐易造成伤害？
她性情淡漠，几乎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还有比较严重的厌蠢症，对他人也缺乏共情和耐心，所以很少有人能让她产生这么持久的在意和关注，更不用说，这个人甚至都不生活在她身边。
因为“机缘巧合”下对乐易身边的魔女鹿凌霜产生兴趣，没想到顺藤摸瓜下，让她发现了这么一个宝藏男孩！
一个初出茅庐的收容师，身边竟然聚集了可能不止一个魔女！
持续的关注，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有可能是乐易身边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超过了他公司的领导、同事，超过了他学校里的师长、同学。
他就像一颗表面上蒙着灰尘的珠子，只有她知道，这浅浅的一层浮灰之下，是如何的璀璨！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将浮灰擦拭掉，但每一次都忍住了。
她可不想，
与世界分享这颗珠子的秘密。
“特别之处，怎么说呢，”初代魔物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她的情况，让我想起了一个老伙计，很多年前的事了……”
“讲讲。”
“那个老伙计当时活着的时候，白天是人，到了晚上就换了个人、变成了魔女，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就完全记不清自己变成魔女的事。用你们现在人理解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双重人格吧？她的一个副人格成了魔女，主人格却还是普通人，在初期的时候，主人格还能压制住副人格，将身体的表征维持得跟普通人差不多。但时间久了……”
“就遭不住咯。副人格的魔女冲出身体的窠臼，把好好的肉身变成东一块、西一块……”
余清欢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
“你确定那个魔女是这种情况？”
“不确定，有一定几率吧。”
“……老房，你最近一惊一乍、满嘴跑火车的情况越来越多了。”
“呃，好吧。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她身体里的那个魔女不是她自己，是外来的……至于魔女为什么、又是如何跑到一个普通人的身体里，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此时。
乐易他们的住处。
“团建实验”的第一轮即将结束。
按照之前的习惯，每次实验都要进行两轮，即每个排队的魔女都要和乐易对掌两次、排两次队。
第一轮，如果没有人“中奖”，那敢情好，有请第二轮。
如果第一轮的时候已经有幸运儿产生，但第二轮也会继续，但大概率就成了走过场。
她们也总结出来了，每次实验，最多只会出现1个幸运儿。关倾倾那种不算！
排在队伍最后面的是聂锦书和白夜。
这也是魔女大王的有意安排。
已经中过奖的欧皇就该排在队尾吃灰……
聂锦书很不见外地从身后抱住白夜：
“小叶子，你觉得咱俩今天还有戏吗？”
白夜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
“当然有。乐易哥不是说了吗，那个立方体完全是随机的，咱们进去过的人还是有机会再去……”
她的“危险”发言让排在前面的魔女们听到了，齐齐转过来头对她“怒目而视”，吓得白夜吐了吐舌头，把身体往后缩：
“骚瑞骚瑞……姐妹们，加油，加油！”
乐易这边。
他的感觉就好多了——“罢工”了几天的立方体印记，现在给他的感觉又“醒”过来了，在他与魔女们对掌的时候，恢复了之前对魔女的“审视”。
看来那个立方体空间又恢复开放了？
楼沧溟那边的问题解决了？
一心二用，他一边跟着魔女们对掌，一边给楼沧溟发消息。
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在他心中，最好的结果是契约空间“临时抽风”，不仅导致了他与楼沧溟联系不上，也导致了这几天进不去立方体空间。
现在问题解决，一切恢复原样？
他可真不想楼沧溟出事。
因为他有想过，如果以楼沧溟在高塔世界那边的“咖位”，还能出什么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小不了，且不说他能不能过去，就算过去了，大概率也不是他能掺和的。
消息是发出去了，但和这几天一样，迟迟不见楼沧溟的回信。
乐易心中顿时有些空落落的。
做了一番表情管理，才不让自己的愁眉露出来。
想着想着，他发现自己入定了。
魔女们的惊呼声也一并传来。
嗯？
这是又成了？
等会，我刚才是跟谁对掌来着？
等再度回过神来，神秘的立方体空间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每次置身其中，乐易都觉得自己像是沧海一粟。
这个本源世界实在是太浩瀚太深邃了。
看起来薄透的立方体之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问过楼沧溟这个问题。
当时楼沧溟沉溺于与他偷欢，只是含糊地告诉他：
外面，看着黑漆漆、像是宇宙又像是深海的，其实是无穷乱流，踏入其中，管你是何方大能，都会迷失……
可以说是比禁地还像禁地，凶险异常。
乐易有些唏嘘。
然后注意到，空间里跟着他一起被传进来的魔女是——
罗思婕！
她看到了乐易，脸上瞬间浮现起笑容，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光着的情况，“哎呀”低呼一声，立即转过身去。
但立方体空间就这么大，也没有任何物件，躲都没地方躲。
她窘得不行，耳根都红了。
背对着乐易喊话：
“乐易哥！”
乐易苦笑了。那几个来过的魔女，嘴巴可真严实啊！
她们之间肯定聊过立方体空间的事，像聂锦书、苏媞、白夜她们几个，肯定是重点被“盘问”的对象，乐易也相信她们肯定也说了不少，但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很默契地没有提到，每个进来的魔女都是光着的。
而且还不能具现出衣服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坑”姐妹的心态？
他不得不解释一番：
“思思，别慌……这地方你也听她们说过不少了，对吧？”
“嗯嗯。”
“是这样，这地方你可以理解为一个魔女本源世界，所以，在这里，是具现不出衣服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
罗思婕的声音拔高了一些：
“她们！她们！……过分！苏媞、锦书，她们是联合起来瞒着我们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说！“
她有点义愤填膺。
乐易挠头，正想给苏媞她们说句好话，罗思婕自己先想通了：
“不过也是，要是换成我，我可能也不说，是有点说不出口……”
乐易闻言，就逗她：
“那这次出去后，你是不是也要瞒着她们、不告诉那些没进来过的姐妹，把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进行下去？”
罗思婕被逗笑了，她小心地转过身来，看到乐易背对着她，更开心了。
“再说吧……我觉得这个秘密肯定瞒不住的，肯定有人忍不住先说出来。”
“比如？你觉得谁可能先说出来？”
“小玉啊！小玉那张嘴，乐易哥你觉得她能忍住？……还有璇依也可能，不过小玉的可能性最大。我是没想到，小叶子人看着老实、藏不住事，没想到也这么沉得住气啊，哼！”
听她这么形容白夜，乐易也笑了。
白夜那妮子确实给人一种与人无害、单纯软萌小白兔的感觉，但乐易知道，她其实鬼精着呢，心眼不比顾璇依、姬一她们少，甚至还犹有过之。
她如果憋着使坏、一门心思去做坏事，肯定是那种所有嫌疑人都被调查一遍后没有结果、也不会被怀疑到的罪犯。
聊着聊着，罗思婕一开始的紧张和羞怯消失了，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乐易的身后，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
她也是在心中啐了自己几句：“忸忸怩怩的”、“乐易他什么没见过”、“你全身上下他哪里没见过”……原本挡在身前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脸微微发烫，但思考能力在线。
她想起了上次在邪剑之境道场里，在那边的某个晚上，几个魔女一起守夜的时候，苏媞就“语重心长”地跟她们几个说了一番话，大意是：
她们这些被乐易收容的魔女，心态上要早点调整过来，把自己位置摆正，因为魔女和宿主的从属关系、宿主对魔女的支配感一定会教育她们、给她们好好上一课的……时间越久，对宿主的抵抗就越弱。苏媞还心有余悸地拿她自己举例，说刚来的时候，觉得乐易这个主人太年轻了，也就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让她觉得不够踏实、没有多少安全感，现在呢，越看越喜欢，他在的地方就是满满归属感……
然后苏媞就被魔女们起哄了，说她现在是不是只要乐易勾一勾手指头，就会屁颠屁颠跑上他的床？当时苏媞也很大胆开麦，也可能是陶然和鹿凌霜都不在场的原因，她信誓旦旦地说，要是能生，她甚至愿意给乐易生猴子！属实把作为听众的几个魔女都吓到了。
罗思婕就是几个听众之一。
当时就感慨，觉得苏媞这样敢公然表明态度、向别人吐露心声的，真的好有勇气。
心中还生出了一点对苏媞的羡慕。
然后还偷偷拿自己和苏媞做了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让她更沮丧了：
好像不管从哪个方面比，她都比不上苏媞，如果乐易在陶然、鹿凌霜两位主母之外，挑一个家里的魔女做情人的话，苏媞的优势太大了！她完全没有胜算！
苏媞身材极佳，女人味十足，长相气质都很御姐、知性，非常拿得出手；
苏媞“忠诚度”爆表，从第一天被收容起就一直叫乐易主人，对自己的定位认知很清楚，不会给乐易使小性子，不会扫他的兴；
苏媞是北玄讲师出身，虽然是理论派，但和收容师出身的乐易有共同语言，胜任乐易的助手，可以为他查缺补漏、提供专业性意见；
苏媞虽然经历和她一样单纯、长期生活在象牙塔里，但比她成熟得多，而且心思细腻、懂得关心人，能给乐易提供情绪价值；
苏媞会做菜，手艺也不错，虽然和乐易形成了“竞争关系”，但俗话说要抓住一颗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目前家中魔女的生态位里，苏媞已经牢牢占据了“厨娘”、“私人管家”的位置，别人根本无法与她竞争；
苏媞胸很大，目前在家里仅次于陶然和崔敏敏，而且胸型很美，作为女的，她也是喜欢得不行，听姬一说乐易是个大雷党，如此美丽的大雷，谁不喜欢？！
……
越比较，罗思婕越觉得心情灰暗。
她是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考虑情人不情人的问题了，纯属找虐、纯属自寻烦恼。
能维持现状，其实也不错。
乐易对她、对她们真的很好。
并没有因为收容了她们、对她们有再造之恩，就拿腔拿调、居高临下，而是真的把她们当成了平等相待的朋友。
说话大多是以商量、分享的语气，很少以家长的身份与她们说话，家里的魔女“有幸”获得乐易家长式训诫待遇的，只有姬一和小莫然，但也是极少，那也是姬一在顶撞他多次、故意捣蛋多次后才遭致的待遇……
而被乐易“管教”过的姬一曾大言不惭地跟她们说过：
以乐易这种心软、好说话的性格，要是当父亲，肯定是不太合格，因为慈父多败女、慈母多败儿……
亏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乐易对她们的好，还体现在罗思婕注意到的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从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单独指责、批评谁，如果谁做得不对、有问题，他都是私下再找那个魔女说，而且当着大家的面，他也很克制地不与陶然、鹿凌霜她们有太多亲昵的举动，努力做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所以，目前这个魔女之家，在罗思婕看来，雌竞神马的，是不存在的，大家都是有点被家长宠坏了的魔女……
“乐易哥人真的很好很暖……”
心情激荡间，罗思婕又往前走了两步，脸都快贴上乐易的背。
这时候，她眼睛的余光注意到，在她的左侧几米外，突然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点，差不多一个足球的大小，缓缓漂浮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乐易哥！”
她一情急、也不顾得许多，拍了拍乐易的背，指了指光点：
“那、那！”
然后她也豁出去，出言提醒：
“你可以转过来的……我不介意。”
说着自己脸先红了。
乐易侧过身来，目不斜视地看向光点，观察了一小会，然后果断上手触摸——光点给他的感觉中正平和，而且似乎蕴含着信息？
果然，他的手指一触碰，足球大小的光点瞬间消散成许多更小的光粒、然后快速消失，楼沧溟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这是一个蕴含了声音信息的光球？！
此时听到楼沧溟的声音，让乐易心中长舒一口气。
看来，问题解决了？
“老公！这里！听我说哈！”
楼沧溟有点跳脱的声音传来，给了乐易一个“开幕雷击”，尤其罗思婕在场，让他多少有点羞耻……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不过问题不大。你给我发的消息我都收到了，但是我现在没法回复你，消息发不出去，呃怎么说呢，我们高塔世界最近出了点事，跟你说你不许笑，哈哈，就是我们这边闹革命了，天下突然有点大乱，我们几个有可能成为太初魔女的，多少都受到了冲击，不过问题不大……这事最可笑的是什么？一个有神的世界，竟然会发生革命？！哈哈，这到哪说理去。”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预计呢，估计还得乱上一阵子，不过你放心，对我影响不大，就是近期内我是去不了你那边了，契约空间也去不了，有点气人。对了，上次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你拿下了吗？是叫白、白夜，对吧？我真看中她了，你赶紧的，我要她做通房丫头，嘻嘻，爱你哟，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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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易讪讪一笑，没有回头，对罗思婕解释道：
“思思，说话的就是楼沧溟，你知道的，跟你们说过……她这人就是这样子，嘴上没把门，说话有效信息量极低……”
罗思婕噗呲一笑，顿了一下，往前站了站，从身后抱住乐易。
“乐易哥！上次小叶子进到这里来，见到了楼沧溟？这一part她也没跟我们提起过哦。”
“呃，是吗？那她很不老实了。”
“她是做了什么，被S级魔女看中要作为通房丫头的，嘻嘻，乐易哥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思思，你之前没这么八卦呀……不该问的别问。”
“这里就我们两个，而且女孩子喜欢听八卦不是很正常吗？”
她掰了掰乐易的身体：
“乐易哥，你转过来吧……没事。反正你都看过了。”
乐易转过来，发现她净白如玉的脸这会也是红得不行，但她难得没有害羞低头，而是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他的目光快速地从她身上飘过。
嗯，好白。
嗯，小雷。
然后目不斜视。
罗思婕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变化，一个嘤咛就扑进他怀里，有些气道：
“是不是太小了？！……我就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拳头还捶了捶他的前胸。
乐易这会可不敢乱说话。
感觉说啥都不对。
“是，我还是个小矮子，家里就我最矮了，小莫然都比我高……还平胸，脾气还不好，她们说我像林黛玉，我寻思着，林黛玉不就是脾气不好、喜欢闹小性子吗？对，我就是这样的，伤春悲秋、无病呻吟，一点就炸毛，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乐易见她说得激动，手轻轻落了下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调笑道：
“哪有，思思你很好很可爱啊，大家都很喜欢你。”
“我？可爱？哪有……”
她窘了，脸蹭着乐易的胸膛，像一只掩耳盗铃的小猫咪。
乐易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
“挺多的呀，就比如说，你那次，当着大家的面，在我怀里睡着赖着不起来，就很可爱啊。”
她更囧了，小声抗议：
“那不叫可爱吧？啊，好丢脸，你快忘掉……”
过了好一会。
“思思？没睡着吧？”
“唔……没有。”
罗思婕的情绪平稳了下来。声音里透着高兴、满足。
“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进来好像有一段时间了。”
“嗯嗯……那我们怎么回去？”
乐易顿时好奇问她：
“苏媞、小白她们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罗思婕抬头看他，眼神清澈又迷离：
“小白说她是跟你对掌就出去了，苏媞说她抱了抱你就出去了，锦书……我想想锦书是怎么说的？对，她说你打了她一顿，就出去了，我们都不信，但她一口咬定是这样。”
乐易有点无语。
“对哦，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出去方式……乐易哥，其实她们都说了谎，对不对？”
没等他回答，罗思婕突然一个踮脚，犹嫌不足，干脆呲溜地往他身上爬，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乐易哥，主人，我想亲亲你。”
吻了上来。
蓄谋已久。
快速地跳过笨拙的试探、跳过在边缘试探，
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罗思婕红着脸搂着乐易，害羞道：
“这是我的初吻……作为人类的时候没有花出去，交代在你这里了。”
“你的初吻？”乐易有点惊愕，一张口就直男发言，“你刚才很熟练的样子……？”
罗思婕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更不好意思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然姐跟我们说过，说跟你接吻的感觉很好，说没事的话感觉都可以亲一天。”
“啊？小然这种事都跟你们说？
乐易没想到自家青梅也有这么藏不住事的一面。
“哼！我们女孩子在一块，聊的话题是你们男生不能想象的！……然姐之前还单独找我聊过……”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聊什么？”
“……她说，如果你也喜欢易哥，你就得主动一点，不然以他那大直男不开窍的脑袋，永远都不会迈出第一步的。”
乐易怔住了。
陶然真是这么跟她说的？自家青梅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不过想想，好像她说的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