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是如何回的苍梧子何殿，他浑浑噩噩已经记不太清。
子桑殿那边亲切的询问，他也让书因一并应付了，随后又出乎意料地将所有政务搬回子何殿，大有一副用公文淹死自己的架势。
其实书因一直有话没同他说。
青丘涂山三小姐下凡历劫，凑巧苍梧大殿下也下凡历劫。
只不过，苍梧大殿下历的劫，是由自己的一魂一魄所历，究竟算不算得上本体历劫，实在是不好说。
更何况，子桑殿四殿下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将凤启同涂山言一道下界之事说出。
小殿下凰冉在外历练多年，双眼沉静得不似从前，“涂山言不愿大哥知道此事。她有她的考量，我自然是要尊重她的。再说我们苍梧从来也不是那好多管闲事的仙。为仙嘛，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任意。”
书因虽然不解，可还是点头应许。私心里琢磨，涂山三小姐下凡历劫，却未能飞升一个半个仙阶，想来，是历劫失败了。
历劫失败，当然是件丑事。
涂山言不愿为外人知晓，也属正常。
书因虽然心细如发，可到底也不是个喜好八卦之人，很快便将这桩事抛之脑后了。
涂山言带江易寒回了青丘。
去往南荒的飞辇之上，涂山言一直咬紧毫无血色的嘴唇，面色也如一截断瓷，透着些刺目的白。
江易寒一直气定神闲的，既不打量涂山言，也不观察情形，反倒是双目紧闭，沉沉稳稳的，在飞辇中打坐。
好似真的形同陌路。
待飞辇降落在桃兀宫正门前，拉着辇车的玄鸟黑黑用爪子刨了几下地，像是想要说句什么，最终却说不出口似的，扑棱棱地又拉着车飞走了。
涂山言抱臂，冷眼斜觑江易寒，“你还活着？怎么活下来的？”
江易寒垂手而立，恭顺道：“小仙不明白上仙意思。小仙跟上仙来了青丘，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应了个什么差事。”
涂山言上下扫视他，像是想要从他身上寻出个什么纰漏来，良久，方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就到我的揽云殿吧。放在我身边……”
涂山言后面还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刚刚耗费了过多仙力的江易寒，却没听清。只听到了涂山言要他跟在身边，心中不由一喜。
在去凌云殿的路上，涂山言一直心有惴惴。
与涂山空已有千余年未见，此次再见，她却将香料生意从大哥手中抢走大半。
再加上那个她毫不知情的龙族二殿下屠谬，这位似乎和大哥狼狈为奸，染指人间，一手创办了天界外门金天宗。
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她自登仙台提上来的金天宗门人江易寒。
一切都似乎不太对。
涂山言忽然回头，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模样纯良如小白兔的江易寒，“我们先去凌云殿，见过我大哥，再回揽云殿给你派差事。等下去了凌云殿，你不要说话，只听我说便够了。知道了吗？”
江易寒眨了眨眼睛，表情无辜之极，“三小姐是在关心我吗？怕我说错了话，会受责罚。”
涂山言一时气滞，没好气地道：“你给我记住了，全青丘上下，司典刑狱之职的，是我揽云殿涂山言。也只有我，才能降下刑罚。其余人，按律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江易寒又眨了眨自己那双天真如孩童般的清澈桃花眼，“三小姐好生厉害，晚生记下了，三小姐放心吧。”
待到了凌云殿内，多年未见的涂山空，先是和涂山言寒暄了几句，随后表情很是复杂地看了又看跟在涂山言身后的那名男子，纠结了良久，才道：“这位是谁？”
涂山言平静道：“今日去登仙台提的凡间道人。”
涂山空这才醒悟过来，天君今年答应了青丘，可以从登仙台封仙的众人间修道之士中，择一人到桃兀宫当差。
涂山空忽然来了点兴致，问道：“这位仙友，不知你师从何方，又是自何处飞升的？”
江易寒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刚要答话，却被涂山言一把拉住了胳膊，这才想起，他方才答应了涂山言，到了凌云殿后，一句话也不能说。
涂山空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心中有些不悦，双眼也审视般的看着江易寒那过分风流的眼和高大却瘦削的身材。
涂山言不知涂山空的心思，斟酌着道：“这位是下界仙山之弟子，姓江名易寒，是今日登仙台上，第一个勘破红莲幻象，以手刃划开业火之人。”
听到江易寒这三个字，涂山空没什么反应。
涂山言暗暗松了口气，这便混过去了吧。
涂山空却在仔仔细细打量了江易寒过后，不满地皱眉问道：“哪座仙山？怎么不说仔细些？”
涂山言顿时警铃大作，可又知这种事情，便是有心想瞒也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下界金天山，是金天宗的弟子。”
涂山空没甚反应地“嗯”了一声，继续从头到脚扫视着江易寒，直把江易寒看得是如芒在背，难受欲死。
涂山言也在观察涂山空的反应，涂山空却像是对这个宗门没什么印象，只顾着拿眼刀剜江易寒。
涂山言的心里一时有点拿不准。
“小言，这男子便是你从人间带回来的？”
涂山空冷不防的这么一问，却真是把涂山言给问愣住了。
“啊？大哥这是何意？”
涂山空内心思索，小心用词：“听阿镜和司命说，你在下界曾同一凡人男子纠缠不清，饱受情伤，末了，也未能成功历劫，只得回了青丘。这男子，可是你从凡间带回来的？”
涂山言几乎惊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江易寒听了这话，却用饱含兴味的目光看了眼涂山言。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带了笑意，上首的涂山空看了，觉得很是刺眼。
涂山言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道：“这位修道之士，是从金天宗，靠自己修炼，上的登仙台。”
涂山空又平淡地“哦”了一声，只是这声哦，像是带着释然又像是有几分失望。
铁面无私的青丘女判官，到底何时才会桃花开啊？！
他这个当大哥的，不求她能像二弟阿镜那般，桃花朵朵开，但是好歹也该开一朵吧？！
涂山言不动声色地研究着涂山空表情，心中却如鬼画魂般，实在是不明白涂山空在听到金天宗这三个字后，竟然显得失望至极。
涂山空摆摆手，道：“你准备将他放在哪个殿？”
“自然是揽云殿。”
听到这话，涂山空的双眼又骤然亮了起来。
涂山言不由再次警觉起来。
这江易寒，难道是屠谬和涂山空安插在青丘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