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寂猛然回过神,只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分外寒冷,那雪粒子飘入他的衣领,在他的体温下融化成雪水。
门打开,江知寂走入房内,稳婆的面容带着喜色:“主子,小公主和小殿下。”
稳婆是江知寂从大虞的宫中带出来的人,不少的妃子生产都由她亲自接生,襁褓之中裹着两个婴儿,头皮一片发白,江知寂的视线却落在温绮罗苍白的脸上,他漆黑的目光落在温绮罗发白的嘴唇上,吻在温绮罗濡湿的发尾,他低声喃喃自语,重复了一次又一次:“辛苦了绮罗辛苦了……”
白雪怀中抱着女婴,稳婆手中抱着男婴。
或许因为太过激动,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白雪并没有注意到稳婆口中对两个孩童的称呼,稳婆也未曾注意到这里除了温绮罗外还有白雪。
刚刚生产过,温绮罗只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快要被抽空了,她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向稳婆,“给我看一下他们。”
稳婆立刻将襁褓送到温绮罗的视野中。
“夫人且看,这小少爷的眉眼真漂亮,跟您太像了,我接生过这么多孩子,只是像这般粉妆玉琢的还是头一次见到。”稳婆的嘴角上扬,怎么都落不下。
温绮罗强撑着身子,看向襁褓中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看得出来好看与否。头皮发白,粉红皮肤,只是眼睛很大,睫毛也长,温绮罗伸出手指,在婴儿的脸蛋上碰了一下,又看向另一个襁褓中的女儿,小婴儿嘬着脚丫,对着温绮罗笑,温绮罗只感觉心都融化成了春水。
温绮罗轻声道:“长欢长欢,惟愿你此生并无烦忧。”
江知寂从未抱过孩子,他伸开双臂,温和道:“我来抱着长欢。”
笨拙的抱孩子姿态一看就无比笨拙,那软绵绵的触感像是在抱着一团白云,江知寂这才看向温绮罗生出来的孩子,虽说看不出模样,但从五官也依稀能够看出来,日后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抱了一会,稳婆轻声道:“还是我来吧,郎君。”
江知寂微微颔首,将怀中的孩子报给稳婆。
他从袖口中掏出两枚精心打造的金锁,上面雕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佩戴在两个孩子的襁褓中。
这长生锁,从知道温绮罗有喜后便已经准备,终于也算是有了佩戴的机会。
温绮罗躺在床上,用了太多的力气,余下的体力实在不足以支撑温绮罗继续看下去。
她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醒过来时,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空无一人。
下了一夜的白雪,窗外是冰天雪地。
休息过后,温绮罗勉强起身,看向窗外的白雪,她低低咳嗽两声,白雪已经推开门,大惊失色:“娘子身体还没好,快回去躺着。”
身上清爽,想来被清洁过。
温绮罗微微一笑,柔声道:“他们呢?”
“小姐小郎君乳娘在带着,娘子莫要担心。”白雪将炖的鸡汤放在桌子上,笑着道:“娘子身子虚,快喝些鸡汤暖暖身子。”
温绮罗本来并没有什么胃口,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便坐在桌子前。
那鸡汤一直在煨着,金黄诱人,这个时令找到一些新鲜的笋并不容易,鸡汤中有竹荪、冬笋、火腿,还有被撕开的鸡肉,鸡汤大多会腥,可温绮罗小口抿了一口,却连一点腥气都没有,软滑鲜嫩,十分可口。
不知不觉,这一蛊鸡汤便被她喝光了。
冬天飞雪簌簌,温绮罗却觉得一切都值得。
温长昀得知温绮罗要生产,从军营中直接赶到江府,他看向温绮罗苍白的脸色,目光中带着担忧:“女儿受苦了,这江家小子可真是个浑蛋。”
他本就是个粗人,如今却只觉得这外孙外孙女让女儿受苦。
温绮罗生产时未哭,可听着温长昀的声音,她的眼圈一片通红。
“哭出来吧。”温长昀的身上满是霜雪,他拍了拍温绮罗的后背,叹了一口气。
等温绮罗缓和好自己的情绪,她破涕为笑,“让爹爹担忧了,女儿这不是无事。”
只是亲自尝试过这生产滋味,便知道女人有多么不易。
她垂下眼帘,只是要是在京城大动干戈地做此事,并不容易,还是要从长计议。
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温绮罗抬起眼眸看去,是江家人。
“二姐姐,我来看你了。”江知蓝从外面走进来,脚上踩着积雪,她很冷,手都冻红了,直接看向温绮罗。
江知信看向温绮罗,视线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手中还提着一串用藤蔓捆起来的鲜鱼,转头对紫珠道:“这鱼是我让人捉来的,很新鲜,炖成鱼汤,补身体。”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腥气,却说是让旁人捉的鱼,温绮罗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好意,勾了勾唇:“多谢了,二郎君。”
江知寂从外面走进来带来霜雪冷冽的香气,看向温绮罗,目光柔和,转头看向温长昀,抱了抱拳:“大将军。”
“快请坐。”
对于这位戍守边关多年的将军,江知寂心中只有敬意。
两位乳娘都还年轻,抱着两个婴儿出现在他们视野中,乳娘道:“小郎君乖得很,一点都不闹腾,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我养的娃儿还没有这么乖的,真是漂亮得惹人疼。”
温长昀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目光柔和,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安然入眠,五官小巧,他那英俊沉稳的面庞化为绕指柔,将温长欢抱在怀中,看着她,像是看到了年幼时的温绮罗。
窗外是飞雪簌簌,房内的炭盆正在灼烧,人多,自然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温绮罗看着夫君,再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心中无憾。
前世种种因果,虽然并未彻底结束,可那些弥天恨意,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爱冲散。即便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那些该争取的,不该争取的,也都要争取一番。
谁说霜雪天无路,就算没有路,就算冰天雪地,也有生生劈开一条道路。
她垂眸,手指被江知寂包在掌心,雪一直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