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草原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无边的草场染成一片金红。
十岁的郭靖正咬紧牙关,在草地上扎着马步。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粗布衣裳。一个时辰了,他的双腿早已颤抖不止,却仍倔强地坚持着。
江南七怪围坐在不远处,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个他们苦心教导了四年的孩子。
“好了,靖儿,马步也扎了一个时辰后,先歇歇吧!”柯镇恶铁杖顿地,沉声道。
郭靖如蒙大赦,踉跄两步,险些摔倒。他擦了擦汗,恭敬地站到七位师父面前。
“靖儿,休息够了,就将七位师傅教你的武功都演示一遍。”柯镇恶道。
郭靖呆呆点头,片刻休息时间后,他当即在草地上比划起来。他先使柯镇恶的降魔杖法,一柄铁杖在他手中显得笨重无比,招式虽依稀有模有样,却全无师父那般大开大合、凌厉刚猛的气势。接着是朱聪的分筋错骨手,本该灵巧多变的手法,在他手中变得有些僵硬迟钝。
韩宝驹看得直摇头,待郭靖拿起长鞭,更是连连叹气。一条长鞭在他手中如同一条垂死的蛇,全无灵动之感。南希仁的南山掌法、张阿生的精硬功、全金发的呼延枪法,郭靖一一施展,虽将招式记得七七八八,却总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后是韩小莹的越女剑法。郭靖持剑而立,努力回忆着韩小莹舞剑时的飘逸灵动,可剑在他手中却变得沉重无比。一招“西子捧心”,本该剑尖微颤,直指心口,他却直愣愣地向前刺去,全无变化。
七怪面面相觑,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四年了,整整四年来,这孩子便是块木头,也该开窍了。”韩宝驹低声的叹息道。
“我说小聪明蛋,你这七位师傅在江南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们可是将自己的绝学毫无保留的教给你,你怎么使成这副模样了!!”南希仁也望着憨厚的郭靖感叹道。
瞧着几人都露出抱怨之色,七人中唯一的女性韩小莹,当即对着六人一声轻叹:“诸位兄长,靖儿虽笨,但他好歹也将这些招式都记住了,他的态度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他就算是学得慢了些,也一定能将我们的绝学尽数练成。”
“唉,真是笨死了!”
柯镇恶坐在草地上望着郭靖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小坡上,韩牧盘膝而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一袭紫袍,面容十分平静。一阵春风吹过他的发梢,却吹不动他如深潭般的眼神。
坡下,江南七怪又开始考验郭靖的实战功夫。
“靖儿,接下来,四师傅要考验考验你的实战功夫,用四师傅教你的南山掌法,接我三招。”南希仁踏步上前。
郭靖紧张地点点头,摆开架势。南希仁一掌拍来,掌风呼啸,郭靖慌忙招架,却因紧张忘记了后续变化,被南希仁轻轻一拨便踉跄后退。
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叹息声,南希仁摇了摇头表示教不下去了,当即走开,韩小莹提剑走向郭靖。
“唰唰唰”
“靖儿,越女剑法讲究灵动,你这样直来直去,将来如何对敌?”韩小莹持剑上前,剑尖轻点,郭靖手忙脚乱,长剑险些脱手。
一番对战下来,郭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他越是想做好,就越是慌乱,招式衔接生硬,破绽百出。
韩小莹和南希仁耐心地讲解着越女剑法和南山掌法的高深之处,郭靖瞪大眼睛听着,却始终一脸茫然。他越是刻意想去领悟,反而越是弄巧成拙。
“靖儿,这招‘白猿献果’需腰马合一,你且看好。”南希仁再次演示,掌随身转,劲力通透。
郭靖依样画葫芦,却僵硬如木偶。
韩小莹轻舞长剑,衣袂飘飘:“这招‘越女采莲’讲究以柔克刚,剑随身走,如流水般自然。”
郭靖试图努力模仿韩小莹的剑招,却如同提线木偶,毫无神韵可言。
面对郭靖的木讷,江南七怪连连叹息,韩小莹只得柔声安慰郭靖,又转身劝说其余六人:“靖儿资质虽平庸,但勤能补拙,我们再耐心些。”
就在这时,坡上的韩牧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清朗,在草原上远远传开。
江南七怪齐齐转头,只见韩牧缓缓站起,紫色道袍在夕阳中猎猎作响。
“今日,贫道真得批评批评你们七人了,我说你们七位这般的教学方式,若是按照你们这般教法这样继续下去,八年后的嘉兴烟雨楼比武,郭靖恐怕接不住杨康十招。”
江南七怪闻言脸色顿变。柯镇恶铁杖点地,他率先来到坡下,对着韩牧恭敬抱拳:“不知真人方才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七人的教授方式有什么不妥之处,真人乃是武学大家,可有什么指点之处?”
韩牧漫步而下,目光扫过江南七怪,最终落在仍在扎马步的郭靖身上。
“诸位侠名远播,自然是名不虚传。”韩牧淡淡道。
“只是贫道见你们今日这般授徒之法,实在有些不敢恭维,你们或许有所不知,和你们定下比武之约的另一个孩子杨康,如今已经改拜我师侄马钰门下,杨康不仅武学天赋颇高,入门不过两年就已经习得我全真剑法和全真心法,武功可谓与日俱增,而这郭靖实在是……”
江南七怪听到韩牧说起杨康,他们当即露出震惊之色,他们没想到杨康武学天赋竟然如此厉害。
“不过嘛……此事七位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朱聪羽扇轻摇,眯眼道:“哦,还请真人明示。”
韩牧不答,反而问道:“不如,七位各自绝学,可愿再演示一遍?”
江南七怪对视一眼,他们自然更清楚凭借韩牧的武功境界,还不可能会看得上他们身上的武功路数。
只见柯镇恶率先出手。他手中降魔杖法展开,铁杖呼啸,大开大合,每一招都凌厉无比,杖风卷起地上草屑,气势惊人。
接着韩宝驹长鞭出手,鞭影如蛇,忽左忽右,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南希仁南山掌法沉稳厚重,每一掌都隐含风雷。全金发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海,呼延枪法精妙绝伦,确比寻常杨家枪更胜一筹。韩小莹越女剑法展开,身形飘忽,剑光点点,如江南烟雨般朦胧美妙。
江南七怪各展绝学,草原上顿时劲风四起,招式纷呈。韩牧静静看着,眼神专注,偶尔微微点头。
待七怪演示完毕,韩牧闭目片刻,忽然动了。
他先使降魔杖法,铁杖在他手中竟比柯镇恶还要刚猛三分;接着长鞭在手,鞭影如电,比韩宝驹更多了几分变化;南山掌法在他手中,掌风呼啸,隐隐有开山裂石之势;呼延枪法更是如臂使指,枪尖点点,寒光四射;最后越女剑法,一剑既出,如天外飞仙,飘逸灵动中暗藏杀机。
“啊……这……”
江南七怪目瞪口呆,他们苦练数十年的绝学,韩牧只看一遍,竟已得其中精髓,甚至在某些方面更胜一筹。
“这...这怎么可能?”韩宝驹喃喃道。
韩牧收势而立,气息平稳如初:“现在,诸位明白问题所在了么?”
柯镇恶若有所悟:“真人你天纵奇才,看一眼便能学会我等武功。可靖儿他...”
“问题不在郭靖,而在你们。”韩牧打断道,“你们七人的七门绝学,风格迥异。降魔杖法刚猛,越女剑法轻灵,分筋错骨手刁钻,南山掌法沉稳。”
“郭靖初学武功,你们就让他同时修炼七种不同路数的武功,他如何能够融会贯通?”
江南七怪闻言,皆陷入沉思。
韩牧继续道:“武学之道,贵在专精。便是天才,也需循序渐进。你们望徒成龙心切,却忘了因材施教的道理。”
他走到郭靖面前,看着这个仍在扎马步的孩子:“你们可知道,郭靖为何马步扎得如此之稳?”
朱聪羽扇一顿:“阁下何意?”
“因为他单纯,”韩牧目光深邃,“心思纯粹之人,最适合修炼需要深厚根基的武功。你们强求他学习各种灵巧变化的招式,却是有些南辕北辙。”
夕阳西下,草原上的风渐渐凉了。郭靖的马步依然稳固,汗水已浸透他的后背。
韩小莹若有所思:“那依真人之见,我等该如何教靖儿?”
韩牧微微一笑:“取其长处,补其短处。郭靖心性质朴,内力根基扎实,应当先专注于一两门适合他的武功,待有所成,再触类旁通。”
听得韩牧所言,江南七怪当即互相对视一眼,最终柯镇恶叹出声来,“真人你出自中原第一大门派,又是被武功天下第一的王真人收为师弟,所学和经历,自然与寻常人不同,我们七人自从习武以来,一路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身外家功夫,我七人还未接触过内功,故而……”
韩牧自然很清楚柯镇恶的意图,他转身望向远方的地平线,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此事简单的很,武学之道,说到底便是不在于学得多,而在于学得对。找到适合自己的路,比盲目苦练更重要,郭靖目前处于盲目苦练,还是应该换一种方式,或许效果将截然不同。”
草原的风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郭靖仍在那里扎着马步,不知疲倦,不知放弃。这个笨拙的孩子身上,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力。
江南七怪看着韩牧的背影,第一次对他们的教学方式产生了怀疑,韩牧的到来,将为他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