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憬一直没敢睡,或者说,他横竖也睡不着。
中间魏枳咳嗽了一声,林憬知道,他是想要起夜。
他连忙把夜壶递过去,可当手伸进床帐,魏枳的手却忽然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
林憬吓了一大跳,几乎叫出声来。
澹台素还睡在身边,随时有可能醒过来,他可不想因为魏枳一时的“兴起”而给自己招来毒打或者其他的祸患。
“他睡着了,跟我出去。”
不知道魏枳给澹台素施加了什么法术,澹台素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林憬随后被他扯到了房中的净室,这个房间平时是用来如厕、沐浴和更衣的,距离床榻很远,也比较私密。
这房间可能在今晚刚使用过,房间里还散发着澹台素身上常用的香水味,林憬刚被他拉进来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魏枳几个月没碰他,心里憋了一团火,可林憬一点儿都不想配合。
魏枳啄了他几下,林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直在试图推他的脸。
魏枳几次没得手,那股火越烧越烈,林憬根本没想到,魏枳下一秒忽然伸手掴在他的脸上。
林憬因为身孕的缘故,身体本就不适,魏枳这一下力气不小,林憬根本没站住,一头撞在室内的浴盆上,不仅口鼻流血,连头也磕破了。
“多罗……”
魏枳没想到自己没收住力气,林憬被打得短暂失去了意识,痛苦地倒在血泊中扭动。
与此同时,净室的房门忽然被拉开,澹台素打着一盏油灯,眼神幽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怎么了?怎么会在这儿?”
魏枳原本想去拉林憬一把,可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也不好出手,只能轻咳一声,推卸责任。
“我……半夜要起夜,想要夜壶,然后他不在,我就想来这儿如厕。没想到一推门就碰见了他。”
“我……正想问他为什么摔倒了。”
澹台素哦了一声,又去看地上的林憬。
林憬疼得缓不过力气,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更不可能为自己辩驳。
“这里的净室,他也能用吗?”
魏枳摸了摸鼻子,说:“他从小服侍我,我没计较过这个,他……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估计习惯了。”
“哼,是吗?”
澹台素又不是傻子,魏枳跟这个林憬是什么关系他清楚,两人连孩子都有过,深夜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傻子都明白。
张危被重新叫进来,把林憬给拎了出去。
林憬直到出门,吹着外面的凉风,他才渐渐回过神,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张危当着澹台素带来的那些奴婢们的面,当然大声骂了林憬几句,随后就说要把林憬关到房间里锁起来,并狠狠揍他一顿。
可真等把林憬押回房间,看着林憬头破血流,泣不成声的样子,那种假装出来的怒火在瞬间消散,他叫人给林憬打了热水,并给他递了一块热帕子,让他把脸擦干净。
林憬哭了一会儿,上下牙仍旧在打颤,说:“他……他想要在那儿弄我……我没……没听他的……”
“嗐,说那个干什么?你不就是干那个的吗?殿下还想碰你,那不是好事吗?你听话配合他不就完了?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真难看。”
林憬听到这儿,说不出一个字,也哭不出来了。
“行了,我不多说你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你今天肯定惹到那个澹台皇子了,要是再把你放出来,他迟早得要了你的命。”
“这样吧,我先关你几天禁闭,你别跟他碰面,这样对你们三个都好。”
张危还怕他听不明白自己的用意:“我这是保护你,这广阳殿里有我这样的好人,你偷着乐去吧。”
说完,张危便关上了门。
林憬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上锁声。
等张危走了,他知道,自己又被世界抛下了。
“欺负人……你们全都欺负人……我又没做错……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林憬说着,早就停住的眼泪忽然又掉下来,他埋在被褥之中,嚎啕地痛哭着:
“欺负人……为什么没有人帮帮我,为什么都欺负我……为什么我没有爹娘……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金盏奴……为什么……”
林憬哭着问了好几个为什么,可没有人会回答他。
他讨厌封闭的环境,讨厌小小的地方,讨厌被人虐待来虐待去,讨厌在每次受尽委屈后,自己一个人吞咽那些负面情绪。
“他还想把我送给别人玩……可回头又来糟蹋我……我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
“我还有孩子,他也没问过……就只知道……知道打我……”
林憬边哭边质问着自己。
其实,他所有的为什么,在他自己的心里,都有个答案。
因为他是一个无依无靠且下贱的金盏奴。
很多金盏奴都没有父母,即便有,那十之八九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对魏枳而言只是一个工具,哪怕魏枳前脚说要把自己送人,后脚仍然可以恬不知耻地享用自己的身体。
其实他对自己够好了对吗?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刚才是自己在勾引他,然后把自己交给澹台素,让澹台素把自己活活打死。
在其他人家,金盏奴都是这样的,对吗?
金盏奴……
自己为什么会投胎成这样一个不堪的身份?
如果就此死了,会不会好一些?
林憬想到这里,忽然坐直身体,手握住了针线筐里的一把剪刀。
他不知道戳什么地方死的最快,戳什么地方才不那么疼。
甚至说,他还有些犹豫。
可当他的目光下移,看见自己的腹部时,林憬却好像当头中了一箭,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摸着自己的腹部,喃喃自语:
“我们一起走,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不然你会跟我一样的……会跟我一样的……”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去重复自己的命运。
或许恰如他们所说,葡萄离开自己,其实真的特别幸运。
在勤政殿里享受着乳母怀抱的他,绝不会想到林憬和自己未出世的弟弟已经被逼得走上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