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起,娄婧坐在陌生的房间里,搓着手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朝着钟葵的方向看去。
钟葵和一群警察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一切设备都已就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娄婧拨通了电话,嘟嘟几声之后,对面传来了极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喂,怎么了?”
“没什么,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多年夫妻间的对话,平淡得接近无话可聊,甚至没有昵称开场。
“项目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做完,是有什么事吗?”骆勇的言语出奇温柔,虽然,这种温柔的底色如此苍白,毫无灵魂,责任大于爱情。
“没什么,下周女儿生日到了,她一定希望你回来一起过生日。”说到这里的时候,娄婧的尾音颤抖,提到女儿,让她忽然心软了,求助的眼神看向钟葵,仿佛在说,她做不到。
“好的,我忙完就回来。”电话那头,骆勇平静地答复着。
娄婧的嘴唇微张,钟葵的眼神随之阴沉,找到骆勇的希望,全寄托在这通电话追踪的定位上,如果此时娄婧忽然改主意向骆勇透露真相,一切就功亏一篑。
“没有其他事情了吧?”电话那头,骆勇的声音再次传来,淡淡的敷衍,如一阵寒风,吹走了娄婧那一瞬间的动摇。
齐飞和娄婧做着手势,意思是还需要她拖延一点时间。
娄婧是个聪明女人,反应很快,立刻开口:“对了,我想不好给女儿准备什么生日礼物,要不你有时间看看那有什么合适的,带一个给她。”
对面似乎沉沉的呼了一口气,这些细碎的话题不知道何故给了骆勇无尽的压力:“我可能抽不出时间,你看着办吧。”
“你那么忙吗?”娄婧积压的愤懑,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点点喷溅出炽烈的岩浆。
“你今天怎么了?不要把你工作上的情绪带到家里来!”骆勇撕下了温柔的面具,言语间裹挟着锋利冰刀,丝毫没有体恤的意思。
“骆勇,你爱过我吗?”娄婧带着最后的克制,问道。
“你怎么跟那些女人一样,问这种没有用的问题,没什么事情就赶紧睡吧,你累了。”
至此,娄婧完全将所谓的任务抛诸了脑后,诘问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我的不满是针对你来的,不是因为工作。”
齐飞怕她露出马脚,正要做手势掐断电话,却被钟葵阻止了,示意他静观其变。
这边的娄婧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控诉中:“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让我在家里保持稳定的情绪,我照做了,尽心尽力分开一个职业女性与妻子、母亲之间的距离。在单位累得要虚脱了,回来还得迁就你的冷漠,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和平。那么你呢,你为我做过什么?
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一个完美的家庭,只有我知道,女儿出生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碰过我!我总是安慰自己,你是因为太累了,呵呵,结果呢!”
“娄婧,你累了。”
“我没有,我很好!这么多年,我听你的话,做个冷静克制的好妻子,拜你所赐,我太冷静了,冷静到我猜到了你和尤鹤的关系,还是继续假装不知道。
呵呵,多么讽刺,像你这样一个高材生,这样一个金融天才,竟然被我骗了过去!”娄婧最后这句话一语双关,但是一直冷冰冰的骆勇,被尤鹤这个名字一下子激怒了。
“你疯了!胡思乱想什么?”
“我是女人,你看向他的眼神有多明显,你知道吗?你聊起他的时候,总是刻意显得随口提起,但是那难以掩藏的笑意,只有爱人才会有。尽管我不愿意相信,但是一次又一次,我多希望,你那含情脉脉的宠溺,是对着我而不是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住嘴!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尤鹤!”骆勇终于爆发了,在电话那头大吼着。
随之是钟葵胜利的笑容,愤怒会让人失去基本的判断力,这争吵的时间,楠城警方已经锁定了骆勇的位置,应该快赶到现场了。
果然,隐约的,从骆勇的电话当中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警笛声越来越清晰,娄婧哭了。
此时的骆勇终于意识到,警车是冲着他来的。
“你出卖我?!”他说话的语气浸透了阴毒,和一开始的温和磁性判若两人,电话被挂断了。
娄婧转身背对着警察擦拭着眼泪,这个要强的女人终究没有把自己崩溃的一面展示给警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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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审讯室里的男人五十出头,常年的运动让他体格和皮肤都比同龄人好太多。
只不过这成熟稳重的样子,和他们想象当中赛博杀手那乖戾叛逆的形象毫无关系。
“你很有种,竟然一直住在江北没有逃走。”齐飞风尘仆仆,刚刚从白城回来就坐在了这里。
骆勇的眼神很平淡,这种平淡和他的文字一样,乍一看平平无奇,却因为此情此景,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可怕。
面对沉默的骆勇,齐飞翻看着他的履历,继续说着:“毕业于国内顶尖的大学,金融和计算机的双料博士,竟然租住在江北的单身公寓,干着杀人的勾当,不得不让人费解了。”说完他看向骆勇,“在你的住处搜到了郝炜炜电脑的硬盘,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分析你的上网记录,很快,我们就能知道你是谁了,神经漫游者、赛博杀手。”
在齐飞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骆勇的脸上毫无波澜,他些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紧不慢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这里只是一个喝茶聊天的地方,并不是在接受审讯。
“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在网上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线索。”齐飞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杀死郝炜炜?”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眼神冷冽如冰泉,“我的小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自留地,他可以说我写得不够好,但不能污蔑我的作品是造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