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组织部档案室的日光灯管早已老化，发出“嗡嗡”的低鸣，在积满灰尘的玻璃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雪峰的指尖悬在加密U盘的接口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2018 年干部任免卷宗”的封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屏幕上的进度条卡在97%，像一条迟迟不肯跃过龙门的鱼。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隐约传来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沉重声响——马国涛的心腹张诚，正带着两个保镖朝办公楼走来。三天前，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把一个塞满现金的皮箱放在她办公桌下，语气里的威胁像淬了毒的冰锥：“宋部长，把萧风那批人的提拔档案‘优化’一下，马老板不会亏待你。”
“咔哒。”进度条终于爬满，宋雪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U盘，塞进派克钢笔的中空笔帽里。这支笔是丈夫留给她的遗物，笔身上刻着法医专用的天平刻度，此刻却成了藏匿罪证的容器。她刚把钢笔插进笔筒，档案室的铁门就被粗暴地推开，铁锈剥落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张诚的鳄鱼皮带扣在日光灯下闪着冷光，他环视着堆满档案柜的房间，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宋部长倒是清闲，这个点还在翻旧账？”他身后的保镖已经堵住了门口，右手都按在腰间的枪套上——那是马国涛从东南亚走私来的仿五四式手枪，黑市上能轻易买通的枪贩子都认得。
宋雪峰慢条斯理地合上卷宗，指尖在“破格提拔名单”上轻轻敲击。名单上的名字她闭着眼都能背出：城建局副局长周明，是马国涛的远房表侄，连建造师资格证都是伪造的；开发区主任李伟，左眉骨那道月牙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正是当年“猎隼”任务中“牺牲”的老鬼。
“张经理，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宋雪峰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那平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但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张诚，缓缓说道：“这些档案都是公司的机密文件，按照规定，是绝对不能外泄的。”
张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从公文包里猛地甩出一沓照片，这些照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宋雪峰的办公桌上。
宋雪峰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些照片竟然都是他在私人会所收受巨额贿赂的特写！每一张都清晰地记录着他贪婪的嘴脸和那厚厚的红包。
“机密？”张诚冷笑一声，“现在这些照片可就不那么机密了吧！马老板说了，只要你在这份材料上签字，证明萧风当年安插亲信控制码头，这些照片就会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永远不会出现在纪委的案头。”
说罢，张诚将一份早已打印好的“证词”推到宋雪峰面前，那支钢笔的笔尖，直直地指向了签名处，仿佛在嘲笑宋雪峰的犹豫不决。
“当然，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张诚继续说道，“城西那块地，马老板已经给你留了三成的股份。只要你签了字，这三成股份就是你的了。”
宋雪峰看着照片里自己谄媚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涌。那些被酒精泡软的底线，那些用权力兑换的筹码，此刻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但当她的目光扫过钢笔上的天平刻度时，突然想起丈夫临终前的眼神——他倒在“猎隼”任务的现场，手里还攥着检测出军火残留的报告，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
“签字可以。”宋雪峰缓缓拿起钢笔，笔帽在掌心转出细微的弧度，“但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
她按下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关，金属摩擦的轻响被窗外的风声掩盖，“上周你送的三百万‘活动经费’，我已经匿名转到省纪委的廉政账户了，附言是‘马国涛贿款’。”
张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他猛地伸手去抢钢笔，宋雪峰却侧身躲开，钢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稳稳落在档案柜顶层。“你找死！” 张诚的拳头带着风声砸过来，宋雪峰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铁皮柜角上，疼得眼前发黑。
混乱中，她的肘部撞在对方膝盖，张诚吃痛弯腰的瞬间，宋雪峰抓起桌上的铜制镇纸，狠狠砸在保镖的手腕上。手枪 “哐当” 落地的声响惊动了整栋楼，另一名保镖立刻掏枪，子弹擦着宋雪峰的耳边飞过，打在档案架上，密集的文件像雪崩般倾泻而下。
泛黄的任免通知、盖着红章的考察报告、带着咖啡渍的会议记录……十年前的罪恶证据在空气中纷飞，宋雪峰在纸雨里翻滚，抓起掉落的手枪，对准张诚的小腿扣动扳机。枪声在封闭的档案室里震耳欲聋，张诚惨叫着倒下，压塌了半排档案盒。
她没有恋战，踩着满地文件冲向窗户，手指刚碰到插销，就被身后的保镖抓住头发。剧痛中，宋雪峰反手将滚烫的枪头按在对方手背上，趁着那瞬间的松懈撞开窗户，玻璃碎片像流星雨般坠落。
消防梯的铁架在体重下发出呻吟，宋雪峰一级级向下攀爬，掌心被铁锈划破也浑然不觉。身后传来张诚的咆哮和断续的枪声，子弹在水泥墙上溅起火星。她不敢回头，脑海里只有丈夫的笑脸和那些枉死的拆迁户的眼睛。
当她终于落地时，一辆不起眼的大众轿车突然亮起双闪。后座的“隼”推开车门，手里还握着正在通话的加密电话：“夏书记，鱼已入网，证据安全。”
宋雪峰将钢笔扔进证物袋的瞬间，突然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晨雾中，市委大楼的轮廓在她泪眼里模糊成一片，那些曾经让她迷恋的权力光环，此刻都化作了消防梯上的血痕。
“谢谢你，宋部长。”隼递过来一瓶水，“你丈夫的案子，很快就能重启调查了。”
宋雪峰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握紧了掌心的钢笔。笔帽上的天平刻度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站在了正义的那一端。档案柜倒塌的轰鸣还在耳边回响，但她知道，那些散落的文件终将拼凑出真相，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