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难以送出的休书
次日一早，夜无寒几人就乘车返回了长安。
秦雪月看着对面垂眸正在思考着什么的夜无寒，提醒道:“夜公子，马上要进城了。”
夜无寒回过神来，颔首道:“嗯。”
秦雪月问道:“那夜公子现在是直接回夜王府吗？”
“嗯，总归是要回家看看的。”
秦雪月表示理解，道:“好。”
随后她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张叔，先去夜王府。”
张叔笑回道:“没问题，是先把夜公子送回去吧？”
秦雪月抿嘴微微一笑，收回了身子。
她坐回原位，那双动情的眸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夜无寒。
福灵不经意间地看到了这一幕，呵呵一笑:“小姐，夜公子要回去了，你是不是舍不得？”
秦雪月眉眼一抬，小脸微红，把头撇过一边，有些吞吐道:“小，小灵，你不要乱说。”
福灵更是觉得有趣，刚想调侃些什么，夜无寒却救场道:“秦小姐，今晚我可能回去拜访一下秦老爷。”
“嗯？”秦雪月眼眸微动，声音中略带惊喜，“是吗？那好，我回去跟父亲说下，让家里人准备些好酒好菜。”
夜无寒微微颔首:“有劳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夜王府。
“夜公子，慢走。”秦雪月左手掀开窗帘，右手挥手再见道。
夜无寒转身回道:“好，你也多加保重。”
随后他便开门走进了夜王府。
看着他那略显孤零的黑色背影，秦雪月的眉头不禁有些紧蹙:这种，怅然若失之感吗？
外面传来张叔的询问声:“小姐，我们现在回去吗？”
秦雪月思绪如断线的风筝，眼神渐渐聚焦，回道:“嗯，回秦家。”
“好嘞！那你们可坐好了。”
福灵看着坐在对面闭眼休息的秦雪月，也不知她是累的，还是念的。
身为秦雪月的贴身丫鬟，她从小生在一贫苦家庭，家中除母亲外也再无其他亲人。
自从阴差阳错之下做了秦雪月的贴身丫鬟后，她与秦雪月就一直形影不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所以福灵最清楚秦雪月的性格，那份对真挚爱情的执着。
由于自己也有如意郎君，福灵自然也是能够全然确信一件事——小姐已经彻底爱上了夜公子。
尽管二人只相处了一年，但，爱情就是这般不讲理的。
福灵心中真诚地祝福小姐和夜公子，也有些羡慕他们这之间自由的爱情，不像她。
……
秦府。
福灵站在秦府大门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旁的秦雪月道:“好了小姐，我们终于到家了！”
秦雪月看她似乎有些疲劳，想必是昨日爬山累的，于是道:“小灵，你今日看起来有些累，要不回家休息一下吧？”
福灵笑着摆手道:“不用不用！小姐你是知道的，我精神好得很！”
秦雪月叹气道:“放心，不会扣你钱的。”
福灵眼睛一亮:“真的！？”
秦雪月嘴角微抬，轻笑着挥手道:“好了好了，快回去见你那……”
话未讲完，福灵一把来至跟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自然地笑道:“那什么小姐，我家中还有这事儿，先走一步了哈！”
于是她扭头就跑。
秦雪月呼唤道:“那我叫张叔送你！”
福灵此时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忙拒绝道:“不用啦！让张叔歇着去吧！”
她才不想让张叔去呢！不然又是一阵调侃！
秦雪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回了秦府。
……
福灵在路边叫了辆马车:“喂！大爷！百苔街走不走啊！”
马车旁的老大爷一听有生意上门，自然是高兴地紧，连忙回道:“走走走！这位小姐你快来！”
福灵见他应答，也是蹦跳着过去了。
她乘着马车回到了百苔街。
百苔街是在光行坊和道德坊之间的一条算不得多知名的小街道。
福灵下车支付了车费，随后便走进了一条小巷，来至一个小院子前，用钥匙打开了木栅栏门上的铜锁，推门而入。
“娘！我回来了！”
一个老妪从木屋中走了出来，满脸笑容道:“哎呀，是灵灵回来了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福灵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回道:“这不是小姐让我回来休息一天的嘛，而且我也想多陪陪娘。”
老妪高兴得不得了，刮了下福灵的鼻子，宠爱地笑道:“哈哈！灵灵真懂事！”
福灵摸了摸鼻子，搀扶她往屋里进:“娘，我们先进屋吧，这清晨外面还是冷的哩！”
老妪呵呵地拍着她的手道:“好——”
……
柳家。
“儿啊！你为什么就是想不通呢？那福家的女儿乃是草根出身，生性粗鄙，行为放肆，毫不知礼，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一个年轻的青衣男子坐在堂中，他的母亲正拉着他的手，蹲在他的面前苦心劝诫。
他是柳家唯一的长子，名为柳期元。
柳家是三代官宦世家，名扬长安十里八外。
柳期元如今是管理国家图书的秘书少监，正四品官员。
他儿时曾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早已被家中无穷无尽的枯燥生活麻木的柳期元被这位行事大方，不拘一格的女孩深深地打动，与她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在柳期元成人礼那天晚上，他私自见了十六岁的她，并与其私定终身。
但那个女孩家境贫困，身份卑贱，而柳期元却是柳家这个官宦世家的长子，故而此事败露以后柳家是一万个不情愿，这种矛盾一直持续了两年。
柳期元看着自己母亲脸上的悲痛，眉眼也微微颤动:“母亲，对不起，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柳母闻言眼泪夺眶而出:“哎哟！到底我柳家是遭了什么天谴啊！自打你父亲走后，你就是我们柳家的顶梁柱了啊！儿啊！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可不能被一个女人耽搁了啊！”
柳期元看见自己母亲的眼泪，心中尽管不忍，可还是别过头去，坚持道:“母亲！她不会耽搁的！”
柳母却不以为然，继续痛诉道:“你们门不当户不对，若是结了连理，恐外人说闲话！他们都会知道，我柳家的未来家主，娶了一个丫鬟做妻子！”
柳期元反驳道:“她也是秦家的丫鬟。”
柳母摇头道:“丫鬟终究只是丫鬟！就算是秦家的，那她骨子里的卑贱一辈子也改不了！”
柳期元有些愤怒道:“母亲！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柳母见他还敢发怒，立马跪地哭诉道:“啊呀！！！老天爷嘞！我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不孝啊！不孝啊！”
柳期元瞬间感觉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道歉道:“对不起母亲！是儿刚刚话重了！”
柳母见状继续劝诫道:“你若想尽了孝道，那么就去休了她，就今晚！”
柳期元用手不断揉搓自己的眉头，他有些哽咽道:“母亲，你让我考虑一下。”
柳母立马回绝道:“不行！你今天必须去她家给她休书！”
柳期元不断地摇头，最后也只好给出了一个不那么确定的答复:“我今晚，去她家，然后再，考虑一下！”
柳母见他多少妥协了一下，也是高兴地起身:“那好！那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休书！”
也不顾他的反对，就转身跑了。
柳期元双眼无神地看着冰冷的地板，他不禁攥紧了拳头，心里坚定又迷离:我非她不娶！……吗？
戌时两刻。
柳期元手中拿着休书，站在那木栅栏门前，久久不肯进去。
身后马车传来自家车夫的催促声:“少爷，你已经在这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再不进去的话，恐怕又要被家主大人训斥了。”
柳期元此时本就心烦，闻言更是愤怒，怒吼道:“闭嘴！”
那车夫瞬间被吓得住了嘴。
柳期元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随后拉响了门前的风铃。
“谁啊？大晚上的？”
听到这熟悉的，悦耳的少女之声，柳期元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将休书揉作一团塞入口袋中。
身后的车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福灵打开了木门一看，眼中满是惊喜道:“柳哥哥！”
她激动地摊开双手，一把抱入他的怀中。
感受到少女那柔软的身体，柳期元心中愁绪一扫而尽，他轻轻地揽住了福灵，语气温柔道:“嗯，灵儿，晚上好。”
福灵抬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柳哥哥，你怎么这么晚了来找我呀？”
柳期元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撒谎道:“我，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福灵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嘟起小嘴，故作生气道:“哼！柳哥哥骗人！”
柳期元见她生气，瞬间失了神，忙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
福灵见他这般模样，捂嘴噗嗤一笑:“哈哈！柳哥哥不会真以为我生气了吧？快进屋吧！我们有什么事进屋谈！”
这时，屋内又走出一个老妪，笑呵呵道:“原来是小元来了啊，我说怎么在屋里都听到了小灵的笑声了呢？”
福灵不好意思地摆了身子:“哎呀！娘亲你说什么嘛！哪有啦！”
老妪点头道:“好好好，没有没有。”
柳期元见人立马拱手道:“伯母，我今天深夜拜访，实在有些唐突，还请您原谅。”
福母挥挥手道:“欸！这有什么？小元你只要来了，老婆子我这心里就高兴得很。”
福灵有些愤懑道:“娘亲，你这不是说我在的时候你就不高兴了吗？”
“欸？别别别！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啊？灵灵在老婆子也是开心的啊。”福母觉得有些抱歉道。
福灵乐道:“哈哈哈！娘亲你还真当真了？我在逗你呢！”
福母无奈一笑，随后邀请道:“小元，你快些进来坐吧？”
柳期元委婉拒绝道:“不用了伯母，我今天来，实际上是有事儿找灵儿，说完就回去了。”
福灵见状也是懂得，于是转身往屋里走，道:“那行吧，看来你们两口子是有什么悄悄话喽。”
“娘亲！”福灵气愤地跺跺脚。
“灵儿，我有事要跟你说。”柳期元盯着福灵道。
那认真的眼神盯得福灵有些手足无措，低头道:“好，你，你说。”
柳期元咽了咽口水，神色犹豫，而福灵却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柳期元眼睛一闭，随后猛地睁开，吼道:“小灵！明天跟我去约会吧！！！”
声音惊天雷！撼九霄！
福灵两眼瞪得非大，抬头看了一眼他，随后面色绯红着跑回了屋。
柳期元有些茫然，眼神有些失望。
“我同意啦！！！”
听着屋内传来的喊声，柳期元转悲为喜，满脸兴奋:“灵儿！明天我来找你！”
随后他很是开心地回到了马车上。
听着马蹄声渐渐变小，福灵这才敢打开窗户，看向那边夜色中，小径上，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满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