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纾知道他想说什么,“今天宋小姐找过我了。”
邵青愣了下,“那您……都知道了?”
“嗯,傅斯言的情况我都了解。”
邵青眼睛一亮,“那您是否愿意帮忙劝劝傅少?”
沈轻纾面色平淡,“抱歉。”
邵青眼中的期待瞬间落空。
但他知道,沈轻纾没有任何义务再去劝傅斯言。
而且,傅斯言也并不希望沈轻纾知道。
若是让傅斯言知道沈轻纾非但知道了,他们还悄悄跑来求沈轻纾,怕是要发火的。
邵青压下心头的情绪,对沈轻纾微微一颔首,“沈小姐,那我先回去了。”
沈轻纾看着他,说道:“你稍等一下,我拿点东西给你。”
邵青一顿,心中又荡起一丝希望,“好的,我等您!”
沈轻纾转身走进屋。
她回了趟房间,拿了一本相册交给邵青。
邵青接过厚厚的相册。
沈轻纾说:“这是小安宁从出生到周岁生日所有的照片,这里面还有一个U盘,里面是小安宁三岁之前我录的小视频,你拿给傅斯言。”
邵青接过相册,眼睛红了。
“我知道他病重的事情不必告诉他,你就说是小安宁送他的离别礼物,他若是真心疼爱孩子,怎么也会为了孩子再去赌一把。”
邵青理解沈轻纾的用心,心中更是替傅斯言感动不已,“沈小姐,谢谢您!”
沈轻纾说:“我只是不想孩子留有遗憾。”
邵青红着眼睛点头,转身上了车。
……
沈轻纾回到客厅时,两个小家伙在游玩区自己玩耍。
温景熙泡好茶正在等她。
沈轻纾走到单人沙发那边坐下来。
温景熙用茶镊子夹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把小安宁的相册给他有用吗?”
回来的路上,沈轻纾已经把情况都跟温景熙说了。
当然,宋澜音解释傅斯言和周瑜初关系的那些话,她越过了。
她如今是真的不在乎了,再提那些事并没有意义。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沈轻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温景熙扫了眼在一旁和小安宁玩耍的小念安,抿唇思索片刻,他看着沈轻纾,压低声:“小念安突然主动跟我亲近。”
沈轻纾笑道,“他现在胆子变大了很多。”
“是啊,和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真的区别挺大的。”
温景熙顿了下,又道:“对了,傅氏破产了。”
沈轻纾搁下茶杯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的事情?”
“早上刚出的消息。”
温景熙拿出手机,点开页面,“你看,我们出差这一周,这北城可是出了不少大新闻啊!”
沈轻纾接过手机。
用两三分钟的时间游览完新闻页面。
“傅氏破产,那傅家也基本算是毁了。”温景熙摇摇头,不由感叹道:“傅白笙可真是傅家的不肖子孙啊!傅家摊上他这种自私自利的思想怪物,再大的家产都不够他霍霍的!”
沈轻纾把手机还给温景熙。
她没说话,但心里很清楚,这一周内傅氏和周氏发生的事情,都和傅斯言脱不了关系。
所以,傅斯言想做的事情应该都完成了。
温景熙看着她,见她不说话,心中也猜到了些许。
“傅斯言把个人资产留给你和两个孩子,又把小念安的户口迁到你这边,阿纾,他这是一点都没给自己留后路了。”
沈轻纾眼睫轻颤,“如果他真这样自暴自弃地走了,那他就不值得一双儿女如此信任依赖他。”
温景熙一愣。
好一会儿他才皱了皱眉,看着沈轻纾,轻声问道:“那如果他死前想再见你一面,你会去吗?”
沈轻纾摇头,态度依旧坚决,“没这个必要。”
温景熙看着沈轻纾,片刻后,他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家阿纾变了,但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南溪公馆。
二楼主卧。
傅斯言半卧在床,一张英俊的面容毫无血色,狭长的眸眼皮低垂着,眼中已没有多少精气神。
秦砚丞和宋澜音站在床尾,一人一句,不厌其烦地劝说着他。
惯来傲慢强势的男人,如今却是默默躺在这里,很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八月初的夕阳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红辉映在男人脸上,却怎么也染不红男人此刻惨白如纸的脸蛋。
院子里传来车声。
是邵青回来了。
接着是急匆匆逼近的脚步声。
很快,卧室门被人一把推开。
邵青气喘吁吁,抱着那本沈轻纾给的相册跑进来——
“傅少,傅少!”
他鲜少这样莽撞。
本是快陷入昏睡的男人被惊醒,撩起眼皮看向床边站着的邵青。
男人眉心微蹙,是身体不适感加重的下意识反应。
邵青眼眶很红,把手中的相册递到他面前,“傅少,您看看这个!”
秦砚丞和宋澜音相似一眼。
都猜到了邵青带回来的东西肯定是沈轻纾给的。
傅斯言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邵青又道:“这是小千金让我给您的。”
傅斯言愣了下。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沙哑:“你说……谁?”
“小千金!”邵青急切道:“小千金让我把这个相册给您,这是她从出生到周岁生日的相册,是沈小姐找出来的。”
傅斯言缓缓抬起手,想去拿相册,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
邵青立即把相册放下,扶着他坐起身,用两个枕头垫在他后背。
傅斯言背靠着枕头,扎着输液针的手慢慢地翻开相册。
第一张就是小安宁刚出生的,上面有日期备注。
早产的婴儿小小的一只,皮肤又红又皱,在保温箱里还戴着呼吸器,让人看了只觉得心快碎了。
往后翻——
小安宁满月;
小安宁两个月;
小安宁百岁宴;
从小安宁出生到周岁生日,每一个月的变化都从这一张张的照片里完整地体现出来了。
傅斯言看着这一张张照片,眼尾一点点泛红。
他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女儿可爱嘟嘟的脸,脑中响起那晚他答应女儿的话。
[我是个讲道理的好宝宝!爸爸工作忙,我可以等的,但爸爸你不能忘记哦!我幼儿园就读三年哦,你不能让我等超过三年呐!]
是啊,他还答应了女儿要亲自送她去幼儿园。
女儿说只能等他三年。
因为三年后她就不上幼儿园了。
孩子的童年是那么短暂,错过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了。
他那时候明明答应了,现在却要当个懦弱的逃兵……
傅斯言呼吸发紧,心脏疯狂抽搐,像被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剜着。
相册上还系着一块U盘。
傅斯言知道里面应该有很多女儿成长的视频。
他闭上眼,呼吸一寸一寸,包裹着无法言喻的痛。
秦砚丞、宋澜音、邵青,三人安安静静的守着他。
傅斯言把相册压在心脏的位置,双手用力地抱紧,从无声落泪到压抑的抽泣声。
曾经那么高大的身躯如今被病魔折磨得枯瘦,灰色真丝睡衣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曾经哪怕被ptSd折磨得一度精神崩溃的男人都没掉过一滴泪,此刻却抱着女儿的相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他早该这样放肆地哭一场。
7岁那年听见母亲和舅舅商量着如何制造意外让他成为植物人,他该像这样哭一场,但他没有。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抑住了一个孩童的无助和软弱。
那天的哭声被锁进一具叫‘傅斯言’的躯壳中。
那天起,小斯年死在了那场母亲未能谋划成功的‘意外’里。
时隔25年,死去的小斯年在女儿的‘鼓励下’复活了。
夕阳渐渐落下。
男人的抽泣声渐渐停下来。
窗外有月光洒进来。
昏暗的卧室里,响起男人沙哑的声音:“帮我联系宋医生,我愿意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