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大堂内一片狼藉。
地上东倒西歪地扔着十几只空酒坛,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鸡骨与被撕碎的女人衣衫混杂在一起,散发着酒气、肉欲与血腥混合的恶臭。篝火燃到了尽头,只剩下几根发黑的木炭冒着袅袅青烟。
张康早已酩酊大醉。他赤裸上身,肥硕的肚皮满是油腻的汗珠,怀里抱着那个已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的年轻丫鬟,口中发出野猪般的鼾声。
他身旁,二百名同样东倒西歪的心腹已没了半分精锐模样。有的抱着金元宝睡得口水直流,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仿佛在梦中已是富甲一方的财主;有的则三五成群,就着残酒吹嘘着自己在王川镇的“赫赫战功”。
“我跟你们说,昨天东街张员外家的小妾,长得……啧啧,那叫一个水灵!”
“那算什么?!”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打了个酒嗝,唾沫横飞,“南巷‘四海通’余掌柜的闺女才是真正的绝色!可惜性子太烈,不肯从我,被老子一刀给捅了!”
“哈哈哈!死了才好!死了就不会叫了!”
“可惜了,昨天大哥非要我们早点撤走!镇子里面女人,财物,还有不少遗留。”
“我倒觉得,大哥是高瞻远瞩之人,若不是他提醒,咱们哪能那么容易脱了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粗鄙的、兽性的哄笑声在狼藉的大堂内此起彼伏。
只有张康的小舅子还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没有喝酒,独自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太师椅上,怀里抱着一柄从庄园主人书房搜刮来的宝石镶嵌的宝剑,用一块丝绸一遍遍仔细擦拭着。
“二……二当家的。”一名同样没喝多少酒的亲兵凑了上来,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咱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吗?”他指了指外面漆黑如巨兽之口的深山,“我总觉得这地方邪乎得很,咱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那年轻人闻言,放下宝剑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怕什么?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都拉不出一坨屎来!就算是钱谦益那个老匹夫派人来追,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别想找到这里!”
“再说了,”他指着外面寂静的黑暗,“就算他们真的找来了又能如何?这庄子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可以进来。咱们只需在路上设下几道埋伏,到时候他们来多少,咱们就死多少!”
“可是……”
“行了行了!”年轻人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他,“天塌下来有我姐夫顶着!你我只管吃肉,喝酒,玩女人就行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对方,重新拿起那柄价值连城的宝剑继续爱不释手地擦拭。他浑然不觉,在那座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庄园之外,一张由死亡与钢铁编织而成的罗网已悄无声息地彻底张开。
“头儿,都安排好了。”
那名斥候百夫长如鬼魅般再次出现在吴中身旁,声音压得极低:“庄子的大门虚掩着,里面的人东倒西歪全都喝趴下了,连个像样的守卫都没有。”
吴中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破门之后,不必留手。除了张康那个狗贼要留活口之外……”
吴中顿了顿,眼中闪过嗜血的寒芒。
“……其余的人,一个不留!”
……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平地惊雷,猛地在死寂的庄园内炸响!那扇厚重木料打造的大门,在四名刺史府精锐合力挥舞的攻城槌撞击下,如纸糊般瞬间四分五裂!
木屑与烟尘冲天而起!
“敌……敌袭!!”一名正在门口撒尿的溃兵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上,便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可他声音刚喊出一半,“噗嗤!”一支呼啸而来的箭矢便已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将他所有的声音都死死堵了回去。
整个庄园瞬间炸开了锅。
大堂内,那些醉生梦死的溃兵被巨响惊醒。他们有的甚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下意识地想去抓身旁不知扔到何处的兵器;有的则因为喝得太多,刚一站起便又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杀啊!”
吴中一马当先,第一个从破碎的大门缺口冲了进来。他身后,八百按捺不住的刺史府精锐如猛虎下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一股充满复仇怒火的黑色洪流,狠狠撞入了那片乱成一锅粥的“羊群”之中。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轰然爆发。
一名刚还抱着金元宝做着发财美梦的溃兵,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狞笑的脸,和一柄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的雪亮长刀。
一名还在吹嘘自己“战功”的老兵痞刚一站起,便被三名精锐同时用长矛捅了个对穿。
张康也在这片混乱中被彻底吓醒了。他看着眼前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平日里还算悍勇的心腹此刻却如待宰的羔羊般被轻易收割生命,肥胖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跑!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身边早已吓傻的小舅子,也顾不上去拿那些刚抢到手的金银财宝。
张康连滚带爬地从柔软的床榻上翻下,甚至不惜将一名挡在他身前哭喊着逃命的歌姬一脚踹翻在地,当成自己的“肉盾”。
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