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火山群终年喷吐着硫磺味的黑烟,赤红的岩浆如血管般在大地上蜿蜒。
乌竹眠踏在焦黑的岩地上,每走一步,靴底都会烙下一道浅浅的焦痕。
灵龙盘在她肩头,冰蓝色的鳞片在高温下蒙着一层水雾,显得格外莹润。
“烈阳花喜火而生,只开在熔岩最活跃之处。”乌竹眠低声自语,目光扫过远处那座最为活跃的火山口,那里黑烟滚滚,时不时喷溅出几簇火星。
灵龙忽然竖起脑袋,发出一声警惕的低鸣。
乌竹眠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火山脚下,竟立着几座简陋的石柱,柱上缠绕着浸血的藤蔓,显然是人为布置的阵法。
“南疆巫族的手笔。”她冷笑一声,指尖轻抚且慢剑柄:“看来那位大祭司,真的是很忙啊。”
说话间,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一道裂缝在脚下裂开,炽热的岩浆如毒蛇般窜出,直扑乌竹眠面门。
她身形一闪,剑气横扫,一剑将岩浆斩落,但更多的裂缝接连出现,整片地面仿佛活了过来,要将她吞噬。
“既然躲不过,那就闯过去!”
乌竹眠纵身跃起,足尖在喷涌的岩浆柱上轻点,借力飞掠向火山口,灵龙紧随其后,冰息喷吐,为她冻结出了一条寒冰小径。
火山口边缘,温度已高到足以融化寻常铁器。
乌竹眠以灵力护体,目光在蒸腾的热浪中搜寻烈阳花的踪迹。
那花形如火焰,花瓣赤金,据说只在岩浆喷发的瞬间绽放。
“在那里。”
乌竹眠瞳孔微缩,只见陡峭的内壁上,一簇金红的花朵在岩浆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正是烈阳花。
正要上前,身后突然传来阴冷的笑声:“剑尊大驾光临,怎不提前知会一声?”
乌竹眠淡定回头。
三名身着血色祭袍的南疆巫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为首者手持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猩红的眼珠。
正是南疆大祭司的心腹,巫咸。
他的脸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褐色,布满细密的皲裂纹路,仿佛干裂的陶土。
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狭长的眼睛泛着浑浊的黄色,瞳孔细如针尖,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
“让开。”乌竹眠冷声道:“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巫咸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的牙齿:“烈阳花是我南疆的东西,岂容外人染指?不过……”
他舔了舔嘴唇:“若剑尊愿意帮我们,倒也不是不能商量交换,以您现在的情况,最好还是做出识时务的选择吧。”
乌竹眠不再废话,且慢出鞘三寸,剑气激荡间,巫咸脸色一变,猛地将骨杖插入地面:“启阵!”
地面骤然亮起血色纹路,一座巨大的困阵拔地而起,无数冤魂从阵中爬出,张牙舞爪地扑向乌竹眠。
更棘手的是,阵法竟引动了火山活动,岩浆如浪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雕虫小技。”
乌竹眠不慌不忙,剑诀一变,且慢分化出十二道剑影,结成剑阵护在周身,冤魂触之即散,岩浆也被剑气逼退。
但就在她即将破阵的刹那,巫咸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骨杖上:“请圣虫!”
杖头的猩红眼珠骤然裂开,一只巴掌大的血色蜘蛛钻出,腹部赫然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这与柳玄体内的幽冥蛊一模一样,只是气息更强,
幽冥蛊尖啸一声,化作血光直扑乌竹眠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灵龙从乌竹眠肩头暴起,一口咬住了幽冥蛊,冰与火相撞,爆发出刺耳的嘶鸣,幽冥蛊挣扎着喷出毒液,灵龙的鳞片顿时被腐蚀出几处焦黑。
“小龙!”
乌竹眠剑气暴涨,一剑斩碎困阵核心。
巫咸遭到反噬,喷血倒退,她趁机飞掠至灵龙身旁,却见小家伙死死咬着幽冥蛊不放,冰息不断喷吐,将它冻成一团冰疙瘩。
乌竹眠:“……”小家伙还挺凶。
不过灵龙自己也受了伤,鳞片微微失去光泽,蜷在她掌心微微发抖。
“做得好。”乌竹眠轻抚灵龙头顶,渡过去灵力,将它小心收起来,转而冷眼看向巫咸:“接下来,轮到你了。”
巫咸面露惊恐,转身欲逃,乌竹眠的剑光却如电,直接贯穿其胸口,
“大祭司……不会放过……”巫咸倒地气绝,另外两名巫师早已逃之夭夭。
乌竹眠收剑,转身走向火山内壁,岩浆喷发在即,烈阳花的光芒越来越盛。
她估算着时间,在下一波岩浆涌出的前一刻,飞身摘下一朵盛放的烈阳花。
花瓣触手滚烫,花心却蕴藏着一丝清凉的生机,她刚将花收入玉盒,整座火山突然剧烈震动。
岩浆喷发了!
乌竹眠御剑冲天而起,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赤红岩浆,就在她即将脱离危险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喷发的火山烟柱中窜出。
那是一只巨大的血蛛,八只复眼死死盯着她,腹部的人脸发出沙哑的笑声:“乌竹眠,你的命,本座收下了!”
血蛛喷出漫天毒丝,每一根都蕴含着被炼化的幽冥之力,乌竹眠挥剑斩击,但毒丝无穷无尽,很快缠住她的手腕。
更可怕的是,毒丝竟在吸收她的灵力!
见势不对,灵龙立刻从她袖中挣扎飞出,想要帮忙,却被一道毒丝抽中,哀鸣着坠落。
“小龙!”
乌竹眠紧皱起眉头,怒意横生,就在她这一瞬间,血蛛的利爪已刺向她心口!
“铮——!”
忽然出现一道冰蓝剑光从天而降,直接将血蛛的利爪斩断,乌竹眠还未抬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迅速踏空而来。
黑发垂散,眉目精致,手中霜策剑寒光凛冽。
谢琢光。
“我来迟了。”他落在她身旁,嘴角挂着那抹懒散的笑:“主人可还好?”
乌竹眠怔了一瞬:“你怎么来了?”
谢琢光不以为意,剑指向血蛛:“待会儿再说,先解决这丑东西。”
两人背靠背而立,且慢与霜策同时亮起金光与蓝芒,血蛛发出愤怒的嘶吼,更多毒丝从火山烟尘中射出。
“双剑合璧,如何?”谢琢光侧首一笑。
乌竹眠应了一声,剑势却已与他完美衔接,金光蓝芒交织成网,所过之处毒丝尽断,血蛛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灵龙突然喷出的冰息冻住后腿。
“结束了。”
乌竹眠与谢琢光同时出剑,两道剑气如蛟龙交缠,瞬间将血蛛绞成碎片。
火山喷发的烟尘渐渐散去。
谢琢光弯腰拾起奄奄一息的灵龙,小心地渡入一丝灵力:“小家伙伤得不轻,但无性命之忧。”
乌竹眠收起烈阳花,突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千山醒了,说你有危险。”谢琢光眨眨眼:“我只好拖着刚痊愈的身子,千里迢迢来英雄救美。”
“胡言乱语。”她转身就走,却听他在身后轻笑:“主人,方向错了,仙盟在那边。”
乌竹眠脚步一顿,面无表情转身。
谢琢光走到她身旁,霜策轻轻一挑:“走吧,有人该等急了。”
灵龙在他掌心蜷了蜷身子,发出微弱的鸣叫,像是在附和。
夕阳下,两道身影并肩远去。他们身后,火山喷发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宛如一场盛大的送别。
与此同时。
药庐内,烛火摇曳。
千山躺在寒玉榻上,右肩的断口处缠绕着丝丝黑气,翡翠心的光芒比乌竹眠离开时又暗淡了几分。
丹霞子守在榻边,手中金针不断刺入千山周身大穴,每一针落下,都带出一缕黑雾。
“再拖下去,翡翠心也撑不住。”丹霞子眉头紧锁:“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千山苍白着脸,目光却平静:“她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药庐的门被猛地推开。
寒风卷着雪花涌入,乌竹眠踏雪而来,发梢还挂着冰碴,掌心却托着一朵赤金色的花朵。
烈阳花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花心流动着熔岩般的光泽。
“拿到了。”她快步走到榻前,将花递给丹霞子。
老丹修眼睛一亮,接过花细细端详:“好好好!花瓣完整,花蕊未损,正是药效最盛之时!”
他转向千山,“小子,忍着点,这次可比断臂疼多了。”
千山笑了笑:“无妨。”
他这一笑,牵动伤势咳嗽起来,淡金色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别说话。”丹霞子按住他,转向乌竹眠:“丫头,准备开始了,你去取……”
“我知道。”乌竹眠打断他,径直走到药柜前,取出一套赤玉刀具、三只青瓷瓶,最后从暗格中捧出一尊巴掌大的药鼎。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丹霞子眯起眼:“你怎知老夫的药材放在何处?”
“百年前我常来吃过你的丹药。”乌竹眠面不改色:“东墙有一块砖是松了多年,还是我修好的。”
丹霞子气得胡子直翘,却听千山虚弱地插话:“……她还往你茶里加过黄连粉。”
药庐内的气氛为之一松。
丹霞子瞪了两人一眼,也不再多话,而是专心配药,他将烈阳花置于其中,又加入三滴“玄龟髓”、一撮“星辉砂”,最后割破自己的手指,滴入一滴鲜红的丹师血。
药杵捣下,赤金色的花汁与药材混合,渐渐化作一团流动的金红色灵液,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扶桑属木,烈阳属火,木火相生,方能重塑肢体。”丹霞子一边念叨,一边以金针蘸取灵液,点在千山右肩的断口处。
“嗤!”
灵液触及伤口的瞬间,黑气如活物般尖叫着蒸发。
千山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翡翠心剧烈闪烁,但他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声痛呼。
乌竹眠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谢琢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放心。”
丹霞子的动作越来越快。
金针如雨,将灵液一点点引入千山断臂处的经脉。
随着灵液渗透,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淡金色的树灵血开始沸腾,血肉中逐渐生出嫩芽般的金色经络,经络交织生长,缓缓勾勒出一条手臂的轮廓。
他小心地将灵液浇在千山新生的手臂上,液体如活物般包裹住那些金色经络,渐渐凝固成血肉、皮肤……
整整一个时辰后。
千山的新臂终于成形,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金色的灵脉流动,掌心处还有一道赤金纹路,形如烈阳花的轮廓。
“试试看。”丹霞子擦了把汗。
千山缓缓抬起右臂,指尖轻轻一搓。
“嗤!”
一簇赤金色的火苗凭空出现,静静燃烧在他的指尖。
“妙啊!”丹霞子拍腿大笑:“你小子真是因祸得福,烈阳火灵与扶桑木气相融,这条手臂不仅不惧幽冥之毒,还能操控真火!”
千山望向乌竹眠,眼中满是笑意:“多谢小眠。”
乌竹眠露出微笑。
谢琢光突然咳嗽一声:“既然没事了,剑尊大人是不是该解释下,为何孤身闯南疆?我当时不是说等我一起吗?”
药庐内突然安静。
乌竹眠:“……”
她眯起眼睛:“你想如何?”
谢琢光忽然一笑,跟只大猫似的蹭过来:“罚你陪我喝顿酒。”
丹霞子咳嗽一声:“要打情骂俏出去打,老夫还要收拾药材。”
千山默默用新生的手臂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我睡着了。”
窗外已经是夜深人静,乌竹眠独自站在药庐外的梅树下。
她的右臂还残留着些许灼热感,那是烈阳花的气息,身后传来脚步声,谢琢光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两坛酒。
“真喝?”她挑眉。
“不然呢?”谢琢光拍开泥封,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为了找这坛‘醉千年’,我可是翻遍了仙盟酒窖。”
乌竹眠接过酒坛,仰头饮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微微蹙眉:“……好烈的酒。”
“比不上主人的胆子烈。”谢琢光靠在树干上:“独闯南疆火山,单挑巫族大阵……”
“我有把握。”
“我会担心。”
两人同时沉默。
夜风拂过,梅枝轻摇,落下一片花瓣正好飘进乌竹眠的酒坛里。
谢琢光忽然轻声道:“下次带上我一起。”
乌竹眠凝视着酒中漂浮的花瓣,许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
而远处山巅上,一道黑影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很快又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