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氤氲,月色如水。
乌竹眠又饮了一口酒,烈酒入喉,灼烧感一路蔓延至心口,她平时很少饮酒,此刻脸颊已微微泛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谢琢光倚着梅树,目光落在她侧脸,忽然轻声笑:“主人的酒量不如剑法精湛。”
“闭嘴。”乌竹眠声音平静,又仰头灌了一口。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药庐中丹霞子收拾药材的叮当声,千山应当已经睡下,翡翠心的光芒透过窗纸,在雪地上投下浅浅的绿影。
谢琢光忽然正色:“南疆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复杂。”
乌竹眠指尖摩挲着酒坛边缘:“大祭司在豢养幽冥蛊,巫咸只是其中之一。”
“不止。”谢琢光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的骨片:“我在他们祭坛找到这个。”
骨片上刻着诡异的符文,触之冰凉刺骨,乌竹眠接过细看,瞳孔微缩:“这是……古魔文?”
“意思是‘容器’。”谢琢光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们应该在准备某种仪式,需要特殊容器来承载幽冥鬼王。”
乌竹眠突然想起柳玄死前的话。
“你的神骨,注定是祭品”。
“还有一事。”谢琢光忽然靠近,气息拂过她耳畔:“我在南疆见到了裴兰烬。”
乌竹眠手指一紧,酒坛“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之前在昆仑顶遇到裴兰烬,他虽然是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但她一直都是持怀疑态度,觉得他另有所图。
毕竟上百年的执念,总不可能一朝就轻易放下了。
谢琢光眯起眼:“他好像在帮大祭司收集某种材料。”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那是仙盟的警戒信号。
两人瞬间警觉。
谢琢光一把拉住乌竹眠的手腕:“东北方向,是剑阁。”
他们赶到时,剑阁已经陷入火海。
数十名黑袍人正在与仙盟弟子交战,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伤员,乌竹眠一眼认出那些黑袍人胸前的血色蜘蛛纹。
那是南疆巫族的标志。
“找死。”
且慢出鞘,金光如瀑,瞬间斩落三名黑袍人的头颅。
谢琢光则直奔火场中心,霜策剑划过一道冰蓝弧线,所过之处火焰尽数冻结。
混乱中,乌竹眠注意到一个诡异现象,这些黑袍人似乎对剑阁某处格外执着,前赴后继地冲向偏殿。
偏殿里藏着什么?
她突然想起,今日刚从南疆带回的烈阳花残枝,正存放在那里。
“调虎离山!”乌竹眠厉喝:“他们的目标是……”
话音未落,偏殿屋顶突然炸开,一道黑影冲天而起,手中赫然抓着装有烈阳花残枝的玉盒。
那人转身的瞬间,乌竹眠微微眯起眼睛。
果然是裴兰烬。
他依旧一袭白衣,只是眼角多了几道妖异的红纹,神情看起来不太对劲,原本清明的眼睛里一片赤红。
见乌竹眠看来,裴兰烬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声音温和:“剑尊大人,别来无恙。”
这温和的声音却像蛇一样令人感到阴寒,听起来很熟悉。
“放下!”乌竹眠来不及细想,剑气暴涨,直取裴兰烬咽喉。
裴兰烬却不躲不闪,只是轻轻打开玉盒,盒中烈阳花残枝突然剧烈燃烧,化作一团金红色火焰没入他掌心。
“多谢馈赠。”他微笑着,身形开始虚化:“这份火灵之力,正好用来温养魇魔大人的新容器。”
乌竹眠的剑气穿透虚影,只斩落一片衣角。
裴兰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三日后,幽冥裂缝见。届时,你会见到一位……老朋友。”
骚乱平息后,乌竹眠匆匆赶回药庐。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只见千山正蜷缩在榻上,胸口翡翠心正发出不正常的红光,新生的右臂上,烈阳花纹路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怎么回事?”她急步上前。
丹霞子满头大汗地施针:“裴兰烬取走烈阳花残枝时触发了某种禁制,千山体内的火灵之力开始反噬。”
乌竹眠立刻按住千山滚烫的右臂,将灵力渡入,然而她的灵力刚一接触,翡翠心突然红光大盛,千山猛地睁开眼。
那双总是含笑的澄澈眸子,此刻一片血红!
“杀……了……我……”千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新生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掐向自己咽喉。
乌竹眠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触手灼热如烙铁,谢琢光迅速上前,霜策剑点在他眉心:“固守灵台!”
冰蓝剑气涌入,与暴走的火灵之力激烈冲突,千山发出痛苦的嘶吼,翡翠心上出现道道裂纹。
“不行!”丹霞子急道:“两种力量相克,会要了他的命。”
乌竹眠突然割破手掌,将琉璃血滴在翡翠心上:“那就再加一种。”
琉璃血融入的瞬间,奇迹发生了,翡翠心迸发出三色光芒,红、蓝、绿三股灵力开始缓慢融合。
千山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眼中的血色也慢慢褪去。
“稳住了。”丹霞子长舒一口气:“但必须尽快取回烈阳花本源,否则……”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灵龙急促的鸣叫。
乌竹眠推开窗,只见小龙抓着一块染血的布料,正是她从裴兰烬身上斩落的那片衣角。
布料上,用血画着一幅简图。
幽冥裂缝,以及……一具水晶棺。
棺中躺着的人,让乌竹眠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是百年前与她同归于尽的魇魔。
“是陷阱。”谢琢光断言:“裴兰烬是想故意引你去幽冥裂缝。”
乌竹眠摩挲着布料上的血图,思索道:“他提到的‘老朋友’……指的是魇魔,还是别的人?”
一阵咳嗽声打断他们。
千山虚弱地支起身子,新生右臂上的黑纹已经褪去大半:“不是魇魔……是容器。”
“什么?”
“柳玄死前……我看到他的记忆。”千山喘息着:“南疆大祭司用扶桑根、魇魔血……和神骨碎片……培育了一具新的肉身……”
乌竹眠与谢琢光对视一眼。
裴兰烬还在复活魇魔,而且是用她的神骨作为容器。
“必须阻止他们。”乌竹眠转身取剑:“现在就去幽冥裂缝。”
“等等。”谢琢光拦住她:“裴兰烬说三日后再去,说明仪式还未完成,我们需要准备周全。”
他从怀中取出三样物品,一块天晶碎片、一瓶地髓,以及……一滴封在冰珠中的眼泪。
“三才之宝?”丹霞子惊呼:“你何时集齐的?”
谢琢光看向乌竹眠:“天晶和地髓是旧物,至于人心泪……”
他轻笑:“某人哭的时候,我顺手收了一滴。”
乌竹眠愕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哭过。
“在雪原,你抱着千山回来时。”谢琢光轻声道:“就落在我的剑鞘上。”
丹霞子突然拍案而起:“老夫知道了!三才之宝加上扶桑枝,可以炼制‘破魔丹’,能暂时压制阴邪之力!”
炼丹持续了整整两日。
当破魔丹终于成型时,整个仙盟都被惊动了。
丹药悬浮在鼎中,三色光华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千山的状态稳定了许多,新生右臂已能自由操控,他坚持要一同前往幽冥裂缝:“扶桑之力克制邪气,我能帮上忙。”
临行前夜。
乌竹眠独自在剑阁顶层擦拭且慢,谢琢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一件冰丝软甲放在她面前:“穿在里面。”
软甲通体莹白,触手冰凉,表面流动着霜策剑的气息。
“你的剑气所化?”乌竹眠挑眉。
“嗯。”谢琢光点头道:“若你受伤,我能感知。”
乌竹眠没有拒绝。
夜风拂过,吹散未尽的话语,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站在整装待发的三人身上,泛着宛如新生的微光。
而在幽冥裂缝的方向,隐约传来雷鸣般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