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中书喘了口气,也顾不上客套,竹筒倒豆子般将陈诚关于知青分类施策、技术攻关,尤其是“现成技术”和“习文知青作用”的观点,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亲眼看到了丰收的景象。
省委书记起初还只是平静地听着,渐渐地,眉头舒展,眼中精光闪烁,听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好!这个陈诚,有大才!你说什么?!因材施教?技术攻关小组?还有现成的技术?!这个陈诚……是何方神圣?!”
那股子兴奋劲儿,比沈中书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不只是沈中书,他也想过要好好改革一番,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想法,又因为有公事在身,一直没时间继续这件事情。
没想到现在现成的改革办法送上门来了。
“批!我马上给你批条子!”
省委书记当机立断,唰唰唰几笔,就签好了一份通行和考察的特别批示。
“你明天就去!给我好好看看,他那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神奇,这个陈诚……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争取过来!这样的人才,绝不能埋没在乡野!”
另一边,靠山屯村公所。
陈诚挂断电话,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只能做到这些了,接下来救看沈中书在省委书记那里能有多大的话语权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耳朵,正准备锁门回家。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这么晚了?”
陈诚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上前拉开了门栓。
门一开,陈诚微微一怔。
门口黑压压站满了人,影影绰绰的,全是村里的知青。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焦灼和不安。
“大家这是……有什么事吗?”陈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人群中立刻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
“陈哥!不好了!”
“张铭轩……张铭轩他还没回来!”
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带着哭腔,“我们到处找了,都没找着!我们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诚眉头微蹙,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别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铭轩没事,他去镇上看他娘了,情况紧急,我让他先过去的。”
听到这话,众人明显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新的担忧又浮了上来。
一个戴眼镜的男知青推了推镜框,急切地追问:“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诚看着他们一张张惶然的脸,心中暗叹一声,如实相告:“他娘病得不轻,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啊?!”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刚刚稍缓的气氛瞬间又紧张到了极点。
“回不来?!陈哥,这可怎么办啊!”先前那个女声哭得更凶了。
“明天……明天公社就要来检查了!张铭轩他不在,这……这要记大过的!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影响档案,影响一辈子啊!”
“是啊,陈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是被点名批评,我们整个知青点的脸都丢尽了!”
“张铭轩的个人前途也完了……”
众人听陈诚这么一说,七嘴八舌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行了,我答应了张铭轩的,这件事情我能摆平,你们放心好了。”
“陈哥,你……你说的是真的?”
一个戴眼镜的男知青扶了扶镜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陈诚环视一周,看着一张张年轻却写满惶恐的脸庞,出言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张铭轩去镇上看他娘,是我特批的。至于明天的检查,你们也别太当回事,一切有我。”
他的笃定,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众人慌乱的心田。
“那……那我们……”
“都回去睡觉!”陈诚挥了挥手,不容置疑。
“养足精神,明天指不定还有什么新章程呢!都散了吧!”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但陈诚那份镇定自若的气度,却让他们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
眼下除了相信陈诚,他们也别无他法。
毕竟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张铭轩活在痛哭之中。
“那……陈哥,我们可都指望你了!”
“是啊陈哥,你可千万得有办法啊!”
众人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最后一丝希冀,三三两两地散去,夜色重新笼罩了村公所。
而此刻,清溪镇卫生院的病房里,灯光昏黄。
张铭轩的母亲斜倚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但看着守在床边的儿子,眼中却满是慈爱和担忧。
“轩儿……”她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焦急。
她可是听那些人说过,知青下乡是要定期检查的,而且明天就到了检查的日子。
本来他都不想让张铭轩知道自己重病的事情,也不知道张铭轩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就这么跑回来了。
“你……你快回去吧。娘这里没事,有大夫护士呢!你可别因为娘,耽误了明天的检查,那是要记大过的呀!娘听说了,这知青下乡,表现顶顶重要!”
张铭轩紧紧握着母亲干枯的手,用力摇了摇头,眼圈有些发红。
“娘,你放心。陈哥说了,他会帮我处理好的。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病,别的什么都别想。”
“陈哥?”张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化为一声长叹,“唉,真是个好人呐……轩儿,等娘身子好利索了,你可得替娘好好谢谢人家,磕头都行!”
张铭轩重重点头:“儿子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吱呀——”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打破了母子间的温情。
一个穿着白大褂、约莫三十来岁的女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板着脸,眼神在张铭轩和病床上的张母身上扫了扫,带着几分职业性的漠然。
“张铭轩是吧?你母亲的住院费该交了。”
张铭轩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有些发烫。
坏了!
他出来得急,身上的钱给娘买药打针,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在靠山屯知青点,他省吃俭用是攒了点钱,可也就那么几十块,哪够住院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