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也只是稍微。
“这对那些外来招聘的人而言太不公平了。”她叹了口气道。
陈医生却是不同的看法,“要是职工家属跟外来的人一个待遇,难道就不是不公平吗?”
哈?
还能这样?
顾拙略一想,就明白陈医生的思维逻辑了。
不同于后世,这个年代的人对单位的归属感是很重的,单位对员工的关怀也不是后世那些搞所谓企业文化的单位能够比的。
于这个年代的人而言是没有跳槽这种说法的,他们干一样工作就是一辈子。
也所以,单位于他们而言是另一个家。
正因为太有归属感了,他们也将单位视作是自己的。
——自己家的东西,当然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不然呢,还能便宜外面人?
这还真不好说是谁对谁错。
不过这么一来,顾拙对手里这些履历倒是没了偏见,低头细细看了起来。
别说,医院职工儿女确实是有优势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上过卫校,参加过培训的,便是再不济,那也是父母上手调教过的。
这些人,还真都能用。
不过……
马医生的侄子是乡下来的,她见过一回,人倒是个勤快的,资料上也说了他叔给他做过紧急培训,该学的都学了。
但是就顾拙的印象,那小伙子卫生习惯不是很好,马医生不知道是没想到还是对方不听,竟是没在这方面做一下改善。他谋求的就是一个转移病人的护工岗位,这是中医科以前没有的,如今因为病患的增加也有了这方面的需求。按说卫生习惯也不是必要,但考虑到医院的环境,顾拙还是在右上角打了个叉。
金医生的女儿听说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只是那孩子性子太腼腆了,听说被人说两句就要哭,这性子是不适合当护士的,病患可不都是好脾气的。
王医生的孙子……这履历上倒是写得花团锦簇的,但是就顾拙所知,那孩子前段时间才闹出事来,好像是跟同学搞对象闹出了人命,结果不想娶人家,差点被女方家长给告了。这种性子……还是别来医院霍霍人了。
人事部的柳大姐倒是个好人,然而她婆婆不是个好东西,吸大儿子大儿媳的血把小女儿养得像个娇小姐,眼高手低的,连自己大哥大嫂都瞧不上,这种人还是算了,中医科不需要这样的祖宗。
……
眼见顾拙唰唰唰迅速将其中不妥的人都抽了出来,陈医生不由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你可以啊,平时见你也不跟人多说,原来心里都有数啊。”他本来还担心她不了解情况,选了不合适的人呢。
顾拙挑眉淡淡道:“我长耳朵的好不好。”她只是不喜欢参与八卦,但却会听。
而她记性又好,听一遍便记住了。
顾拙将最后精挑细选的八份履历递给陈医生道:“麻烦你走一趟了。”
陈医生点了点头,又道:“对了,中药房那边的老顾让我跟你说一声,他那边可以给你一个工作指标。”
啊?
顾拙挑眉,“他讨好我干什么?”中药房的老顾是她的本家,但两人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两人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对方犯得着大出血讨好她吗?
顾拙觉得不合理。
不会是在给她挖坑吧?
“他是怕你给他找事。”陈医生忍俊不禁道。
“我能给他找什么事?”顾拙不解。
陈医生解释道:“你来之前我们中医科原来有一位朱医生,他贪心得很,跟中药房的一个小药师联合起来吃回扣被发现才被辞退的。但是在那之前,那朱医生没少为难老顾,但凡病人吃了他开的药觉得效果不好,他都会说是因为中药房图便宜进的药材差的关系。为了这,老顾没少被病人找上门,有一次遇到个蛮横的,老顾被对方拿拖把砸了头,当时摔下去手臂都摔断了,脑袋还磕在凳子上,血流了一地,几乎没了半条命。老顾被吓得差点内退了,还是孙院长几次上门劝说才留了下来。不过自那之后,他对待我们就客气了许多。”
顾拙有点无语。
陈医生道:“你还是接受他的示好吧,老顾这人有点胆小,你要是不接受他的示好,他怕是心里要不安的。”
顾拙皱眉,“可我也没有人选啊。”药方的工作同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的,她认识的人中,反正是没有人适合的。
“你亲友中拉拔个性子好的就成。”陈医生道:“老顾那人别看胆小,但他工作上很有一套,他喜欢自己调理出来的人手,不喜欢现成的。”
“这又是什么原因?”顾拙不解道。
陈医生道:“那些在别处学了本事的人到了药方喜欢跟老顾别苗头,也不太听话。老顾他是野路子出身,也没什么药理基础,但他经验极多。很多事情,他知道要那么做,但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是说不出来的。这种情况下,他没法让人服。”
顾拙挑眉,“没记错的话,你上回还推荐了你儿媳妇去中药房。”
陈医生嘿嘿一笑,“我那不是给老顾送员工的,是给他送继承人的。我跟老顾探过口风,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那路子不适合其他人,而他调理出来的人,一时半会是挑不了大担的,所以说要找个现成的性子好的。因着这样,我才会把我儿媳妇推荐上去,不然我才不开这个口。”
老顾年纪不小了,也就七八年就要退休,自己儿媳妇进去熬个七八年,正好接老顾的班。
顾拙立马对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精。”
关于这个中药房的工作指标,顾拙一时半会想不出谁合适,便打算回去后再琢磨。
今天下了雨,朱振不知道找哪儿借了一辆三轮车——就那种带敞篷的可以接客的,带着茵茵过来接她下班了。
茵茵开心得不得了,老远就听到她的笑声。
顾拙收了伞爬上车,问穿着雨衣的朱振道:“你这哪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