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槐树村里点的处处都是火把,却又异常的平和。
黑夜里只能听见火把燃烧噼啪的动静。
火光照耀下,能看到陈老三,叶言,花儿的墓那已经立起来了三尊石碑。
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就这么快完成寻找合适石料,雕刻,打磨。
这还要多亏了赵守信,以四品知府之尊,亲自推车,亲自给工匠师傅帮手,亲自立碑。
距离陈老三坟墓百十来米远的这。
坐着西安阖府上下各级的僚属。
他们头上带着白天找陈七二要来的白布,做的孝帽。
赵守信在人群的最前面,盘坐在地上,还扛着根孝子幡儿。
长安知县也在这其中,他最为夸张,换上了整套的孝服,不是坐着,而是跪着,哭的厉害,抽泣声不小。
他们一起在这跟着守灵。
“府尊,李公此人,着实令在下看不透。”
主簿这时候到赵守信身边,朝陈老三的坟墓那看了一眼。
夜幕底下,三个坟包三尊墓碑,还有一个盘腿坐在墓碑边,几乎没什么动作的人影儿。
人影儿肯定就是李暄了。
主簿越看李暄的孤零零的背影,眼睛里就越是惊异:
“身居高位,却又不忘旧亲,甚至这亲还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付出了些许粮食而已!”
“以当朝太师太傅之尊,亲题墓志铭,还自残身躯,水米不进的孤零零守灵。”
“遍览二十一史,似李公这般至诚至孝之人,也是极为罕见!”
“按理说,走到李公这般高位,应是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的老枭!”
“但观李公!却像是一个赤心之子。”
“嘘!”
赵守信被主簿大胆的评价给吓到了,急忙让他闭嘴。
“什么老枭!别乱说!”
“再者,你懂什么!”
“正是因为李公有迥异于常人的真挚,极重情义!才能让燕王和一堆国公都对其推崇备至!”
“也才能让陛下放心,将都察院,全权交付于李公之手!”
“你我跟李公之间的距离,还远着呢,学吧!”
刚说完。
赵守信就看到陈七二带着村民拿饭过来了。
“各位老爷,用点饭吧,你们一下午没吃了。”
几个村民递过来饭盒。
僚属里,立马有人暴露了本性,即嫌弃又生气的开骂。
“可算是知道来送饭了!”
“你们这些草民!本官还当你们眼瞎了!看不到这么多老爷在这!”
赵守信听见,立刻把脸转过去,冷冷的用目光挑出来那几个骂人的僚属:“你,你,你,都出来。”
“府尊!”
“我们...”
赵守信打断几个僚属的辩解,朝陈七二的方向示意:
“给老爷子赔礼。”
他不需要敦促这些僚属,他的话里天然就带着让这些官员不敢违抗的意义。
几个骂人的僚属不敢放肆,只能到陈七二面前一个劲儿的赔礼。
陈七二和槐树村的村民哪受过这种待遇!
这些跟着李暄守灵的官儿,随便挑出来哪一个,拔出来根腿毛都比他们腰粗!
赔礼?
不收拾他们就不错了!
于是,当村里几个年轻的看见这些官员冲着他们点头哈腰赔礼时。
心中对于李暄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哼!七二伯,这些狗官以前猖狂的很!要不是暄哥儿在这,他们哪里会这么老实!”
“就是,要不是暄哥儿镇着,他们会一下午不吃不喝,在这给三爷爷守灵?”
“以前他们看见三爷爷这样的百姓,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都是用鼻孔看人呢!”
几个年轻人愤愤不平的讥讽。
气的道歉的这几个僚属顷刻就直起了腰,眼神里下意识恢复了几分耀武扬威。
但这耀武扬威的眼神儿没有持续多久,就又清澈了。
看到陈七二那张老脸,他们就想到了白天时,李暄和陈七二相处的场景。
李公重情重义!
对这些老乡好的有些过分!
要是真惹到这些人。
李公一旦计较起来,以他当朝太师太傅的尊贵身份!
想收拾自己这些官员,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用一个眼神儿,动动手指头。
就会有无数‘李党’的人扑出来,前赴后继的替李公,收拾自己这些小蚂蚁!
“好了!不要那么没有礼数!”
陈七二制止住几个年轻人对官员的讥讽,又对那几个被讥讽的官员表示了歉意。
几个官员哪里敢受他的礼,急忙摆手躲避。
赵守信也过来了,双手搀住陈七二:“老爷子,本府职掌西安,以后你们槐树村有什么事,尽可找本府就是。”
“是,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陈七二下意识的卑微答应。
白天闲聊的时候,陈七二也知道了,这个赵守信!
就是他们整个西安府位置最高的大老爷!
像长安知县那种县太爷,在赵守信这个大老爷手底下,还有几十个!
所以白天看到赵守信又是给推石头,又是给雕碑的工匠师傅帮手。
陈七二就知道。
李暄说的话都是真的。
能让这么一个知府大老爷跟杂役一样忙前忙后,此刻还在这扛着孝子幡儿扮孝子。
那李暄这个官一定是大到了天上。
也就是李暄所说的,他头上比他还大的,也就只有一个皇帝了。
安排好了这些官员的饭食,陈七二又去给李暄送饭。
槐树村的村民们没有过去,而是到了一边坐下等着。
半晌后,看到陈七二拎着饭盒回来,他们就知道,李暄又没心情吃。
“哎!”
不少村民看着夜幕底下,陪着三尊墓碑,孤零零的李暄。
李暄的官越大,他们此刻心里就越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佩。
“里长之前说的没错,暄哥儿这种人,虽然外在看着乐乐呵呵,但却也是最苦的人。”
“里长,总不能让暄哥儿就这么守着吧,那些小官儿半天不吃就饿的发昏!更何况暄哥这么大的官儿呢!”
陈七二摆摆手,村民们立刻安静了,他也坐了下去,在这等着。
西安府的诸级官员这。
看到李暄吃不下去饭,他们也不敢再吃,纷纷放下饭菜。
同时,他们颇为怜悯的看向长安知县。
现在李暄越是悲怆,那就说明,长安知县到时候下场会越惨!
长安知县也看出来同僚们眼神中的意思,心里一酸,顿时哭的更为大声,攥着拳头捶地:
“陈伯啊!你怎么就去了呢!?”
“你干脆把我也带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