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邦破除机关之后,江上逆流消失,而后江水倒灌,形成短暂的顺流,将螭吻部弟子的木筏瞬间送到了江对岸。
随即,鼓荡的江水恢复了平静。
沿着搭建好的绳索,其余各部弟子也都顺利渡江,这期间,螭吻部弟子苦寻杨志邦无果,只好暂时放弃。
依据墨隐的推测,杨天雄准备攻破墨堡之后,再去墨堡之下的蓄水潭中搜寻杨志邦。
很快,杨天雄便带领众人,聚集到墨堡之下。
这一段路程似乎行进的有些过于顺利,直到此刻,还未见到任何守城的弟子出现。
可顺利也会让人怀疑的:是出于对机关的自信吗?还是说这次突袭让慕容吟措手不及?亦或是墨堡真的人手不足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管怎样,到了这里,已经无法回头了。
更何况,螭吻部杨志邦疑似已经进入墨堡之中。
墨堡之下,两扇黑色的石门阻挡了众人的去路。
抬头观望,只见那石门青黑厚重,朴实无华,几乎没有什么过于华丽的雕刻和花纹。
不,也并非全然没有。
在石门靠下的位置,雕刻着一个奇怪的九宫格,格子上有九个方形的凹槽,与之相对应,石门下有九个方形石块,其中之一雕刻太极图,而剩下八块则是古怪的线条。
“是要把这些方石镶嵌到九宫格上吗?”杨天雄眉头一拧,仔细琢磨着。
“显而易见,”未等杨天雄想明白,杨天霸竟先一步拿起一块石块,随即按在那九宫格之上:“这是一个拼图。”
“且慢!”杨天雄还在琢磨之中,眼见杨天霸擅自行动,急忙出言阻止。
可开口之时,却已经晚了一步。
众目睽睽之下,杨天霸拿着画有太极图的那一块石块,随手放置在左上第一位的位置,同时转身又拿起一块石块,想要继续按照顺序向上贴。
可是杨天霸刚刚捡起第二块石块,那贴上去的第一块石块却忽然自行掉落下来,九宫格“咔嗤”一响,宫格敞开,露出九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快躲开。”公输无忌见状,大声嘶吼着,忙向旁躲避。
杨天霸此刻正对九宫格,将其中异变尽收眼底,只愣怔了片刻,却见九支短矛嗖的一声飞出,正面刺向自己的身体。
“天霸。”
杨天雄惊呼一声,可那短矛机关启动过快,根本来不及将他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杨天霸手中石块落地,其本人竟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精钢铁骨的伞面自杨天霸手中的长枪之上猛地撑开,而后又听到乒呤乓啷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九支短矛碰到伞面,竟纷纷坠地。
杨天霸暗道一声“好险”,心绪难平。
差一点,他就要为自己莽撞的行为付出代价。
“杨天霸,你怎么擅自行动?”稍微缓了缓,杨天雄看向杨天霸,责怪道。
“我十年前进出墨堡时,看弟子们都是在这上面放置石块开门的啊!”杨天霸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二弟莫怪,天霸向来行事鲁莽,好在有惊无险。”杨天乐出言宽慰。
而后,他走过去,拍了拍杨天霸的肩膀,表示安慰,而后又道:“过往进入墨堡,开门时,确实有弟子放置石块,只是不知这次为何……”
杨天乐沉思着,似乎要努力回忆起这次与以往有何不同。
“说不定,是与石块的排列有关系。”杨天擎将刚抽到肺中的一口老烟吐出,缓缓开口道。
杨天雄盯着九宫格下的石块,仔细分析着。
除了那太极图外,其他石块上都是三条不同排列的虚实线,一时竟难以看出端倪。
无奈之下,他转向公输无忌,道:“公输大师,你可有什么好方法?”
之所以未第一时间询问墨隐,只是因为他对这个墨家人不够信任,何况刚才就是由于此人提供情报的不及时,使螭吻部杨志邦被倒灌的江水吸入水道之中。
这些事,使他不得不有所防备。
公输无忌看着这扇石门,略一琢磨,开口道:“我建议,用冲车撞开它。”
简单粗暴的方法,却屡试不爽。
云梯和冲车,是公输家族引以为傲的攻城器械,而对于这座上方有顶的坚固墨堡,云梯显然行不通。
而冲车,公输无忌正好有一辆。
说着话,公输无忌钻入身旁那形似麒麟的机关巨兽腹中,启动机关,却见那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竟然伸出一根镶嵌铁头的巨大横木来。
众目睽睽之下,巨兽后退几步,足下蓄力,猛冲向前,“咚”地一声撞在石门之上。
然而,石门却岿然不动。
“没有用的,”墨隐摇了摇头:“石门重达数万斤,是整块巨石一体打造而成,是整座机关城最困难的工程之一,绝对不可能撞得动。”
“你有什么办法?”公输无忌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垂头丧气地走出机关兽,询问道。
墨隐望着九宫格,仔细琢磨着。
他虽然记得墨堡设计图,可十年光阴已逝,细节之处的记忆还是有些缺损和模糊。
正看着,人群中忽然“咦”了一声,众人看去,发声的竟是杨延朗。
“你有见解?”杨天雄随口一问,并不心存指望。
“嘶……”杨延朗犹豫片刻,又开口道:“没什么,应该是想错了。”
墨隐却看向杨延朗,鼓励道:“反正也无头绪,想到了什么,不妨说说。”
“你们知道幻方吗?”杨延朗看着九宫格,想到自己小时候李婶儿教过的一种填字游戏。
“幻方?”
众人心中仔细寻思,却不知此为何意。
“可是《洛书》中所记载的幻方?”杨天乐试探着询问道。
他酷爱音乐,曾钻研五音与五行的联系,追溯至《洛书》,见过幻方一词,然而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我不知道出自何处,总之就叫幻方,”杨延朗并不知其出处,只是解释道:“九宫格放置一至九个数字,使之横、竖、斜相加都为十五,便是幻方。填数时,还有一套口诀,为:’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有肩,八六为足,五居中央’。”
“只是,”杨延朗指了指地上那些虚实线交错的图案,开口道:“这些石块上并无数字,应该是我想错了。”
杨家各部首领听杨延朗长篇大论,却是于事无补,均大失所望。
唯独墨隐眼中一亮,道:“杨延朗,你没想错,只是这里的并不是数字,而是卦象,可以与数字对应的卦象。”
“与数字对应的卦象?”杨延朗疑惑不解。
“没错,”墨隐细思一阵,开口道:“这石块的虚实线,是乾、坤、震、巽、坎、垦、离、兑八中卦象,分别对应天、地、雷、风、水、山、火、泽。而九宫格,恰好对应九宫八卦,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各据方位,可断凶吉。”
杨延朗听得云里雾里,似解非解,只疑问道:“可是,这与幻方的数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墨隐浅浅一笑,道:“我也有一道口诀,你听着: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怎么样,现在知道如何排列这些石块了吗?”
“知道了。”杨延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数字即是卦象,卦象亦是数字。
可刚信心满满的走了两步,杨延朗抬眼一看那些石块,却见上面鬼画符一般描摹着三横的虚实线,哪里有什么乾坤震巽坎垦离兑?
既然看不懂,杨延朗便只好悻悻退回。
他眼巴巴望着墨隐,实话实说道:“石头上画的符文,我看不大懂。”
“墨隐先生,你既知端倪,何不亲自去开锁?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杨天雄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墨隐却一点也不着急,开口道:“我一身机关术数,却后继无人,看此子悟性不差,想传些于他罢了。诸位首领,方才公输先生撞门之时都颇有耐心,此刻我对这机关锁已有判断,非要急在一时吗?”
“你……”公输无忌见墨隐话里话外有轻视之意,自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
刚想发作,他又见杨天雄朝他一瞪眼,声音顿时压低几分,怏怏不快地低语道:“欺人太甚。”
见墨隐言之凿凿,杨天乐也颇有兴趣。
他开口劝道:“既然墨隐先生心有成算,亦是有心教导,当下无事,何须急在一时?先生口述奇门数术,我等亦可洗耳恭听,长长见识。”
数术无穷,与机关、阵法,甚至乐理,都有相通之处,既能增长些见闻,杨天乐倒也乐见其成。
见大哥杨天乐开了口,杨天雄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冷着脸唤来其子杨志兴,道:“兴儿,你也仔细听着,多学多看。”
“是,父亲。”杨志兴听后,也凑上前来。
墨隐并不介意有人多听,开口道:“这些虚实线,即为八卦。所谓太极生两仪,乃阴阳两爻,实线为阳爻,虚线即为阴爻。而两仪又生四象,阳上阳下,是为太阳;阳上阴下,是为少阳;阴上阴下,是为太阴;阴上阳下,是为少阴。”
顿了一顿,墨隐接着说道:“而石块上的三根虚实线,则是四象衍生而出的八卦,可记为: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如何?你可明白了。”
杨延朗悟性极佳,虽不解其深意,但看懂石块上符号所表示的卦象,还是绰绰有余。
比如三根相连的实线,便是“乾”卦;三根互相断开的虚线,便是“坤”卦……
以此类推,便可将符号与卦象一一对应,再结合墨隐之前的口诀,八卦又对应“幻方”中的数字,便可以将九宫八卦变成自己年少时玩的填字游戏。
想明白这些,他当即回道:“明白了。”
杨天雄见状,亦问其子杨志兴,道:“兴儿,你明白了吗?”
杨志兴却连连摇头,道:“父亲,孩儿悟性不佳,不甚明白。”
“笨!”杨天雄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一句。
可其实,杨天雄本人也是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展燕听得脑袋里一团浆糊,听杨延朗说了一句明白,当即踢了他一脚,道:“臭小子,明白什么了?”
杨延朗却向展燕眨巴眨巴眼,道:“瞧着吧!”
说罢,杨延朗走向那堆石块,结合幻方口诀及数字与八卦的对应,将八种卦象以此放置在九宫格四周八个方位之上,按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分别为南离北坎、东震西兑、乾西北、巽东南、坤西南、垦东北。
最后,杨延朗手持绘有八卦图的石块,按在九宫格中宫之上。
随着最后一个石块按入九宫格,只听机关转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当心!”
由于杨天霸之前的教训,异响发生之时,杨天雄便急忙出言提醒,生怕又有暗箭射出。
然而这一次,九宫格并未有短矛飞出,反而是两扇石门间缓缓打开了一点缝隙,并随着“嘎吱嘎吱”的异响,缝隙逐渐地扩大开来。
最终,石门完全敞开,露出门后那长长的甬道。
“成功了。”杨天雄一声惊呼,眼中显露出喜悦之色。
门既已开,多留无益。
杨天雄当即带领部众,深入墨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