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王上请想!段文鸯此人,重情重义!邵续被俘时,他就悲痛流泪,
如今骤然听闻如兄如父的段匹磾,身陷重围,生死一线,以他那烈火般的性子,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他必不顾一切,尽起城中可用之兵,火速出城救援!
而那时……”
李晓明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自信和诱惑力,“我军数倍于敌的精锐铁骑,早已以逸待劳,
在那马颊河畔的桑林之中,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段文鸯这只猛虎自投罗网!
那桑林,便是他的受缚之地!那马颊河,就是他英雄末路的乌江!”
一番剖析,如抽丝剥茧,将整个计划的骨架清晰地展现出来。
石勒听得两眼放光,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拍案赞道:“妙!此计甚妙!虚实相生,环环相扣!
陈卿……”
“王上且慢夸他!”
石虎却黑着脸站了出来,摊开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粗声道,“陈将军,你虽然说得天花乱坠,
但有两处最要命的关节,你仍是避重就轻,没给出法子!
这计策还是悬在半空!”
徐光何等机敏,也立刻抓住漏洞,麈尾急摇,上前抢白道:“中山公所言极是!王上明鉴!
这姓陈的巧舌如簧,只为遮掩这两点致命缺陷!
其一,段文鸯勇冠三军,即便陷入重围,寻常兵将谁能近身?谁能杀他?
有他在,鲜卑残兵便如猛虎插翅,我军就算人多,也未必能全歼,更别说生擒!
若是被他带着残兵败将,又缩回厌次城去,岂非前功尽弃?”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尖锐:“其二!便是那千余‘甲骑铠马’!
此乃段氏兄弟压箱底的杀招!人马披甲,刀枪难入,冲击起来如同铁墙碾压!
我军缺乏克制之法!
若与之硬撼,即便胜了,也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伤亡之惨重,只怕与强攻厌次城也相差无几!
王上!此二患不除,此计便如空中楼阁!
还是按微臣原议,驱使数万晋民攻城,最为稳妥!速战速决!”
徐光一番话,再次将石勒脸上的笑容冻结。
帐中诸将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两点,确实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李晓明却不待石勒表态,猛地一拍胸膛,发出“嘭”的一声响,
朗声道:“王上!诸位将军!
卑职既然献此计,对此二患岂能无备?早已思得应对之策!
此战,必能大破鲜卑‘甲骑铠马’,更叫段文鸯一身盖世武艺,无用武之地!”
石勒闻言,眼中精光爆射,身体前倾,急不可耐地问道:“当真?!
陈卿快说!到底如何破那令人头疼的‘甲骑铠马’?
又如何能智擒那万夫莫敌的段文鸯?快快道来!”
“王上……” 徐光脸色阴沉如锅底,又要上前阻拦。
“徐汉奴!滚一边去!”
石虎却猛地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如同铁栏杆般将徐光挡开!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道:“打仗的事,只要能打赢,谁的主意管用就听谁的!
你少在这里呱噪!且让陈汉奴把话说完!”
他对李晓明破敌的法子,显然产生了浓厚兴趣。
徐光被石虎的蛮力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直气得浑身发抖,
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恨恨退到一旁,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李晓明。
李晓明心中暗骂:“石虎你这吃屎嘴臭的羯奴,老子是你汉人爷爷……”
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见石勒和众人皆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他定了定神,舌绽莲花,将心中早已盘算好的破敌之法,巨细靡遗、娓娓道来。
那正是……诸般设想,环环相扣,前后呼应,听得众人时而惊愕,时而恍然,时而皱眉思索。
待李晓明讲完,帐中一片寂静。
诸将虽觉得此计构想精妙,逻辑自洽,但其中确实有许多大胆行险,和难以完全预料之处。
石虎歪着那颗硕大的脑袋,咧开大嘴冲李晓明狞笑一声:“嘿嘿!我说汉……那个陈将军,
你这些损招……听着倒是新鲜!可到底管不管用?
你小子可别是像刘征一样,哄骗俺们瞎折腾?
若是打不赢段文鸯时,或是破不了那铁疙瘩骑兵……
嘿嘿,你可是有言在先的哈!要斩头的!”
石勒也紧紧盯着李晓明,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疑虑,并未立刻表态。
李晓明见此情形,心知需要最后一剂猛药!
他故意仰天打了个哈哈,用略带挑衅的语气道:“嘿嘿嘿!诸位将军!
昔日汉高祖刘邦,坐拥五十六万大军,却被项羽三万精兵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后来在荥阳、成皋,更是数次被项羽围困,连老婆孩子都丢了!
可后来如何?
韩信一计‘十面埋伏’成功,逼得那勇武盖世的西楚霸王,也只能在乌江边拔剑自刎!
那刘邦屡战屡败,可曾因此就怕过项羽?
此战,我军两万多精锐,对阵段文鸯不过三四千骑,
即便加上段匹磾的数千骑兵,敌军也不及我军的一半,
若用吾计,正如韩信布下十面埋伏!
那马颊河畔的桑树林,就是段文鸯的垓下!那滔滔河水,便是他的乌江!
这有何不敢决断的?
这不比那屠戮无辜百姓的荒唐毒计,强的多么?”
这番话借古喻今,尤其是提到项羽和刘邦这对宿敌,以及韩信扭转乾坤的典故,对石勒极具诱惑力!
石虎先听得热血沸腾,猛地大步上前,粗声粗气地哈哈大笑道:“陈将军说的对!是这个理儿!怕他个鸟!”
“你一边儿去!”
他嫌站在旁边的徐光碍眼,蒲扇般的大手随意一拨拉,
徐光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后退好几步,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石虎摩拳擦掌,唾沫横飞地对李晓明道:“陈将军!既是如此,那就别废话了!快!
快按你的计策布置下去!
老子等不及要去杀个痛快了!快些……”
他忽然感觉气氛不对,猛地住口,回头一看,只见石勒脸色阴沉,正斜着眼冷冷地瞪着他。
石虎心头一惊,这才醒悟自己得意忘形逾越了,连忙缩了缩脖子,退到一旁,
翻着白眼朝石勒拱手,嘿嘿干笑道:“呃……末将……末将寻思陈将军此计甚好,甚好!
还请……请王上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