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旧金山湾区的一场闭门金融安全会议,在暴雨夜幕中悄然召开。
主讲人是美联储特别能源顾问沃尔特·普鲁斯特,他将ppt切换到最后一页,白底红字四行——
“龙脉不是技术联盟,是价值联盟。”
“能源主权不能交易,数据资产不应出走。”
“风能,正在脱钩资本。”
“我们,正在失去定价权。”
空气像被冻结了一般,整间会议室陷入死寂。
普鲁斯特站起身,目光冷峻地扫过在场的对冲基金巨头、能源EtF操盘手与国债策略师们。
“Gentlemen,”他沉声道,“他们不是在与我们竞争技术。他们在重写市场秩序的底层逻辑。G-Net这东西,不是系统,而是一个算法国家。”
“什么国家?”一位高盛副总裁冷笑。
“非中心,不可控,不可冻结。”普鲁斯特低声道,“他们把预测权变成了外交权。”
凌晨三点,财政部紧急推送一项《制造回流+绿色关税联合框架提案》,内容直指三大核心:
对所有进入美国的绿色装备征收“供应链透明度税”,需附带源头制造信息与调度算法开放协议,否则视为“不符合自由市场原则”。
重启《国防制造激励法》第94条款,拨款400亿美元用于AI绿色制造专用工厂回流补贴计划,首批对象:风机主轴、碳纤叶片与数据调度芯片三大领域。
所有与G-Net有数据共享接口的公司,自动列入“潜在主权风险观察名单”,暂缓其美股市场融资与债券发行申请。
这份联合框架提案,被媒体称为——“第二冷战关税铁幕的初步草图”。
美方要的不只是市场反制,而是金融缠斗。
但真正的回应,并不在华盛顿。
——
与此同时,北京某地下信息情报室,一条高优先级内线信号刚被解码。
麦麦提收到的,是一份来自华尔街匿名模型协作小组的pdF汇总情报:
“建议做空新兴市场绿色信用挂钩资产,配合定向舆论攻击,集中削弱Galebreak开放模型的可信度。主攻方向:数据泄露风险、预测偏差放大、风控机制不健全”
“好家伙。”唐若曦低头一笑,“这不是做金融,是在制造恐慌。”
麦麦提站起,将整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他们试图用美元系统来定义——谁有资格预测未来。”
“那我们就让他们的算法,先预测一次失控的金融故事。”她望向终端,语调冰冷。
48小时内,Galebreak启动“链外回归测试协议”——允许已接入国家在本地私域模型与主链架构间搭建沙盒测试桥梁,形成“准主权模型岛”架构,为多主权下的算法协同提供容错缓冲。
与此同时,中国正式启动“陆权算法:国测+地感联合实验室”国家级计划。
北疆风走廊、川滇高原与东南海岸三条“算力地脉”同步展开基础部署。
通过地磁扰动分析、海气边界层扰流建模与极端天气响应回环系统,构建多模态风-地-算数据同构网络,主打“非协同容错”模型机制,提升在脱钩风险下的自主预测能力。
西部一家大型金融控股集团联合鑫风-亚风、中科信风与华能数据,共同推出中国首支“风能主权资产指数基金”。
基金招募章程中明确写道:“不接美元,不挂SwIFt,仅锚定G-Net信任链节点与本地实物电力出力数据。”
当晚,纳斯达克风电板块暴跌,为五年来最大跌幅,摩根士丹利发布红色预警:“市场已感知中国构建风能资产第二清算体系之战略意图。”
——
六月初,日内瓦。
由联合国能源署主办的“全球绿色预测可信论坛”正式开幕。麦麦提与唐若曦联合发表主旨演讲,题为《去中心化模型与绿色金融稳定性》。
在演讲的尾声,唐若曦从口袋中取出一枚芯片,静静举起。
“这是一枚来自巴西西南部的新接入节点核心,运行的是Galebreak 3.2协议下的自演化框架。它支持本地自主训练、自主调度、自主验证——不是我们开发的,是一群巴西大学生,用他们自己的风、自己的山谷和数据,自行训练出来的。”
她将芯片递给台下主持人,语气笃定:“欢迎各位查阅它的源代码。”
片刻寂静之后,掌声轰然响起。
头条新闻迅速刷屏:“中国发布‘算力全球化’路线图,正面挑战美国绿色算法霸权。”
《华尔街日报》评论:“如果上一场冷战是核弹头与钢铁的较量,那么这一场,是关于主权数据与算法护城河的战争。”
而在华盛顿,国家制造安全委员会发出最高级别内部预警:
“美国制造业回流窗口已压缩至18个月内。若无法构建绿色供应链内循环,将难以遏制G-Net在全球能源调度中取得主导地位。”
讲台下,麦麦提望向窗外高空中猎猎的风旗,忽然觉得:从那间达坂城的小型实验舱走到这里,竟已是人力难以预测的道路。
他偏过头,对一旁的唐若曦低声说:“我其实,还是更想回归技术了。”
唐若曦轻轻点头,像是早已听出他话中的疲惫。
“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了,中美之间,赢得——只能是我们。”
“这是必然。”麦麦提嘴角一动,却在心里悄然咕哝:突然,好想回达坂城,看看那些个风机啊……
三个月后,第十五届世界风能大会在达坂城揭幕,
这是中国首次主办这项全球能源盛会。
大屏幕的实时数据显示跳动不息:
“G-Net实时在线节点数:42国”
“Galebreak链路协同准确率:98.6%”
“中性预测响应时延:0.07秒”
马文斌看着那个“0.07”的数字,嘴角扬起:“还是你当年的错位预测机制。”
麦麦提立于主宾席后方,身着深灰西装,不佩戴任何勋章,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主持人用简洁有力的话语介绍:
“女士们和先生们,请欢迎“龙脉协议”的缔造者——麦麦提吐尔逊·艾力。”
雷鸣般的掌声中,麦麦提走上讲台,点开下一页幻灯。
不是代码,也不是公式,而是一张全国风电场分布图。
图上,能源弧线从塔克拉玛干边缘、柴达木盆地延伸至内蒙古南缘与东海之滨,纵横如神经网络,最终汇聚成一个数字:
“83.2%”
他语调沉稳:“这是我们对2035年中国风电覆盖率的预测——83.2%的全国电力,将来自清洁风能。”
寂静落地,旋即哗然。
哗然,并非因数字之大,而是因那句:“我们预测。”
不是“我们目标”,不是“我们计划”,而是——“我们已能预测”。
这意味着,模型已收敛,误差已闭环,中国人,已无需再仰赖他国卫星、遥感与算法。
“我们从追赶者,走到并行者,如今,我们站在曲线前沿,向世界提供一个风能协同治理的中国方案。”
屏幕播放动画:当“达坂城001号”风机启动,能量波纹从新疆腹地扩散,经超高压输电骨架通达华东与南海,再越过喜马拉雅,掠过中亚,涌入欧洲。
“西半球仍在犹豫是否去中心、是否将算法独立于资本。而中国,作为一个始终坚持长期主义的国家,正以三十五年来最坚定的步伐,为全球绘制一张清洁能源协同之图。”
灯光缓缓暗下,最后一页幻灯只留下一句话:
“数据不是资产,协同才是主权。”
掌声仍未落,麦麦提又开口:
“我知道你们对G-Net仍有质疑,担心数据滥用、主权风险、算法垄断。但我要澄清:我们从未要求任何国家放弃决策权。我们开放训练管线,引入本地嵌入模型,让主权,重新回到每一位站在风前的人手中。”
他目光深远,最后一句轻声落下:
“你若信任风的自由,就该信任协同的力量。”
角落里,马文斌仿佛又望见当年那片荒坡上,一排排初生的wincon风机。
麦麦提悄悄走来,轻拍他肩:
“马总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调试塔筒的时候吗?”
马文斌笑着点头:“你那时骂我焊歪了十八座庙。”
“现在你看,”麦麦提也笑,“这十八座庙,早就够全国人民点灯了。”
几日后,《金融时报》头版社评写道:《谁拥有对风的定价权?》
“当华尔街仍试图将风电金融化,中国已将风编入神经网络,转化为一种地缘协同的共识语言。”
而国际能源署最新月报中,一项来自Galebreak模型的预测,正式成为亚非能源调度的辅助标准。
闭幕式后,夜已深。
人潮散尽,一辆低调的中巴车缓缓驶出达坂城国际会议中心,穿过漆黑的防风林,朝山坡那头老风场驶去。
车上坐着那群曾将风机一根根焊在戈壁上的人:黄伟兴、罗文建、邱代东,汉娜与莱娜都在。
后排靠窗,汉娜一见麦麦提便大声嚷嚷:“嘿,麦麦提先生!别装傻,说好的达坂城烤肉什么时候兑现?”
麦麦提一愣,随即笑起来:“沃野~盆友~今晚上撒!跑不掉哎!十斤不够的嘛!你们别怪我撒!”
“看来你心情很不错,方言都出来了,不过,我们可不是嘴上说说。”莱娜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冷藏箱,“炉子、炭火、孜然粉——全备好了!”
唐若曦倚在车厢另一侧的窗边,手指轻轻转动着一枚小小的风机模型,那是当天闭幕式上送出的纪念徽章之一
她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天山风口,沉默许久,忽然轻声道:“要不,我也留下吧。”
众人一愣。
她的语气轻柔却坚定:“中国的风电接力棒,是该交给新一代了。”
车厢里一时寂静。
只有窗外的风,在山谷间低语。
防风林被风一阵阵掠过,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远处的风机塔在星光中静默伫立,叶片缓缓旋转,仿佛大地的心跳——清晰、平稳,沉着如初。
不多时,车抵老风场。
炉火很快升起,烤肉滋滋作响。带着雪意的风在山坡上绕行,却驱不散篝火边的热意。
王曦权与谢世齐也来了,二人拄着登山杖,互相搀扶着走到火堆边,手里还捧着热茶。
谢世齐啧啧地喝了一口,叹道:“听说新一轮的绿色关税要上路了。唉,国际博弈这事吧——”
他慢慢放下茶杯,“不就是老人们在桌上喝茶,小孩们在桌下打架?”
马文斌笑着接话:“咱们这些人,也总算从桌底下打滚混到了今天能端茶倒水的位置了。”
众人哈哈一笑。
汉娜咬了一口烤肉,嚼着嚼着忽然眯起眼:“说起来,麦麦提——我问你个老账。当年我还在wincon时,你从我们那儿买走的那台一百千瓦样机,到底是怎么运行一个月就飞车的?”
麦麦提回头望了一眼马文斌:“要不你来说?”
马文斌挠头笑道:“呃……其实吧,就是逆向拆解。每一颗螺丝都拆了三遍,最后连编码器的源都反推出来了。”
“你们!”汉娜作势要踹人,“这可属于技术窃……不对,是产业掏空!”
麦麦提摊摊手:“放心,你们丹麦从我们这儿赚走的,可不止那一台设备的钱数。”
“是啊,”莱娜忽然接话,“但你们也真是把我们整个北欧的风电制造链给掀了个底朝天。”
她转头看汉娜,眨了眨眼:“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是谁把内部资料偷偷‘分享’出去的?原来是你!怪不得wincon最后沦落到要靠西门子接盘。”
汉娜立刻不甘示弱:“彼此彼此!当年你在维斯塔斯的时候,没少替他们拉投资、后来又牵线债券融资,帮他们夺回VENSYS,你功不可没。怎么,打算洗白?”
唐若曦这才若有所思:“所以,你们一个是维斯塔斯的,一个是wincon的?”
两人异口同声:“不然呢?”
“所以唐小姐您——”莱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会是中车或者中金来的吧?”
唐若曦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苏格兰皇家银行。”
空气瞬间安静了几秒。
汉娜与莱娜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炸毛般的开口:“原来你是他们的人?!当年搞的我们公司负债的就是你们的金融衍生部门!你是哪个组的?”
唐若曦沉默片刻,放下手中茶杯,淡淡说道:“大堂经理。”
这一答非所答,惹得全场一片哄笑。
麦麦提更是在一旁偷乐:“大堂经理能打到这一局,全球金融系统怕是都低估了她。”
笑声里,火光闪烁,风声缱绻。
风穿过山谷与塔筒,仿佛在回应这群老朋友曾在此地播下的种子。
酒过三巡,星斗满天。
麦麦提站起身,目光越过火光,望向远处那片正更新施工中的风机阵列。
他喃喃自语:“他们终究,会比我们飞得更远。”
此时,达坂城会议中心的大屏幕上,闭幕标语仍在循环滚动——“任尔东西南北风,乱云飞渡仍从容。”
瀚海驭风归达坂,亦是归人心。
《瀚海御风》
(全文完)——但我们的故事不会从此停歇~——谨以此书送给我的那些朋友,新疆的岁月,还有这些年来认识的行业内外的作家。编辑朋友们——写书至今,始终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