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的钢刀已经卷刃,刀刃上凝固的血渍随着动作簌簌掉落,他死死挡在谭威身前,看着蒙古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喉咙发紧吼道:
“蔡狗剩!护住都督左侧!”
身旁的蔡狗剩嘶吼着挥出长枪,枪尖挑飞一名试图突入的骑手,铁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溅在谭威的玄甲上。
数十名亲卫组成的人墙密不透风,内层的神箭手在盾牌掩护下张弓搭箭。
谭威摘下腰间的雕弓,弦如满月,箭矢破空而出,正中一名挥舞狼牙棒的蒙古壮汉咽喉。
那人身形魁梧,冲锋时连挑三名明军,此刻却直挺挺栽落马下。
“好!”
亲卫们齐声喝彩,神箭手们见状更是各展绝技,箭无虚发,不断点杀逼近的蒙古骑手。
战场上陌刀队的寒光仍在肆虐,东西两支陌刀队如两道钢铁洪流,将蒙古军的阵型切割得支离破碎。
七尺长刀起起落落,马腿被斩断的嘶鸣、皮甲破裂的脆响,混着鲜血喷溅的噗嗤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乐章。
蒙古骑兵虽悍不畏死,但在这密集而凌厉的攻势下,建制逐渐崩溃,陷入全面被动。
陆惟君站在介州左军阵前,望着被围的蒙古军,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他高举令旗,指挥部队步步紧逼:
“盾牌手在前,长枪手补位!别让一个人逃了!”
在他的调度下,士兵们配合默契,将蒙古军压缩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中。
危急时刻,呼查哈的亲卫竖起白牦旗,这面象征着蒙古大汗权威的旗帜迎风招展,残余的蒙古骑手们如迷途的归雁,纷纷向旗下聚集。
他们迅速组成新的战阵,盾牌相扣,弯刀高举,竟在绝境中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介州左军的强攻顿时受阻,双方陷入胶着。
“变阵!”
谭威擦去脸上的血迹,转头望向徐悠:
“圭圣军先清剿圈内敌军,再支援右军!”
随着令下圭圣军的骑兵们如旋风般转向,朝着包围圈中的蒙古军杀去。他们凭借精湛的骑术和精良的装备,很快便将这股残敌剿灭。
解决圈内敌军后,圭圣军马不停蹄地驰援介州右军。在三支明军的合力围剿下,呼查哈的残余部队被团团围住。
白牦旗下蒙古军将士们虽仍在拼死抵抗,但面对明军如铁桶般的包围,败局已无可挽回。
暮色渐浓,淳水河畔硝烟弥漫,明军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这场激烈的战斗中,陌刀队的威力尽显,三支明军紧密配合,彻底粉碎了蒙古军的进攻。
呼查哈望着四面楚歌的战场,手中的弯刀无力垂下。而谭威等人站在高处,望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心中波涛汹涌。
暮色给战场披上一层血色薄纱,杜风正与吕智安等后勤人员藏身山后,千里镜里明军的五色军旗猎猎飘扬。
“谭都督果然有魄力。”
杜风正攥着羊皮卷的手指微微发抖,纸上密密麻麻记着后勤物资调配明细。
“这一仗若能谈出个结果,比全灭敌军更划算。”
战场上明军的攻势戛然而止,谭威身披玄甲,在亲卫簇拥下勒马前行。
“派通译过去,告诉呼查哈,我军愿留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沉稳不失风度,扫过远处那杆象征蒙古大汗权威的白牦旗,并不松懈。
呼查哈望着后撤的明军,低头隐去一抹无奈。他太清楚如今的处境,如今残部被围,军心浮动,继续顽抗不过是徒增伤亡。
“备马。”
他扯下染血的披风。
“我倒要会会这个相传阵斩大清国两王的谭威谭都督。”
两军阵前,战马的嘶鸣打破死寂,呼查哈用带着西北口音的官话开口:
“谭都督,久仰。”
他的目光盯着谭威腰间寒光凛凛的流星刀。
“今日之败,我呼查哈认了。但我部绝非贪功犯境之辈,实在是被漠南诸部与满清逼得走投无路。”
谭威面沉死水,手中马鞭重重抽在马鞍上:
“被逼无奈就能践踏大明疆土?你部烧杀抢掠,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他声如重锤,惊得附近战马连连嘶鸣。
“侵犯边境之罪,断不可恕!”
呼查哈却仰天大笑,腰间弯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谭都督,我们蒙古儿郎生来不惧死!若要战,我部定奉陪到底!”
他故意挺直腰板,试图用气势挽回谈判劣势,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着明军虚实。
谭威冷笑一声,示意徐悠,顷刻间数百火铳手从阵后转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蒙古军。
“呼查哈。”
谭威的语气突然放缓。
“我有四个条件。”
他伸出手掌,逐一弯动手指:
“其一,放你们生路,但行军路线必须由我军指定,不可侵扰我边境;
其二,战马全部没收,作为对大明百姓的赔偿,武器到是可带走;
其三,你部治下允许大明商人自由经商,你们要提供保护,每年还需低价供应千匹战马;
其四,若无处落脚,可在我军指定区域安置,但必须臣服。”
呼查哈瞳孔微缩,这些看似苛刻,实则给了他一线生机,但他仍强作镇定:
“谭都督这是趁火打劫!我部就算战至最后一人。。。”
。。。
“是吗?”
谭威抬手打断,冷眼划过呼查哈身后神情疲惫的蒙古将士。
“你看看他们,还能战吗?何苦为了你一人的执念,葬送数千儿郎的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压了上来。
“呼查哈首领,这是我能给的最好结局。”
呼查哈沉默良久,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喉结艰难地滚动,终于他长叹一声:
“好!我呼查哈今日认栽。但谭都督能否看在我坦诚的份上,先提供几顿饱饭?”“准了。”
谭威爽快应下,伸手示意。
“来人,取酒来!”
两个酒囊抛向蒙古阵营。
“今日之事,就以此酒向长生天起誓。”
。。。
夜间生起了篝火,两军将领在众人见证下以酒起誓,寒风掠过淳水,带着硝烟的血腥味渐渐消散。
这场惊心动魄的军事对抗,最终以谈判收场,之后呼查哈望着麾下骑兵们通红的眼睛,干裂的嘴唇还是艰难下达了命令。
“交出战马。”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沙粒摩擦,手中马鞭无力地垂落,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一名年轻骑手忍不住喊道:
“这些马是我们的兄弟。。。”
。。。
“看看对岸吧!”
呼查哈突然暴喝,指向明军阵营中寒光闪烁的弩炮。
“他们的玄甲能挡弯刀,长枪能破重甲,我们拿什么再战?”
他扫视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自己的坐骑,那匹陪伴他征战十年的枣红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战马嘶鸣声响彻营地,蒙古骑手们铁青着脸,将缰绳递给明军,每交出一匹马,就像剜去心头一块肉。
但面对装备精良的明军,他们别无选择,待最后一匹马被牵走,呼查哈望着糟乱的营地,转身下令:
“沿淳水西行,与合布勒、铁赤烈会师!”
。。。
三日后六千蒙古军在河西荒原会师,合布勒望着面色憔悴的呼查哈,正要开口,却见首领突然拔出弯刀,割断束发的皮绳。
“我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呼查哈的刀尖指向南方,那里是明军离去的方向。
“谭威那厮,确实值得敬佩。”
他转身握住合布勒的手,将弯刀重重按在对方掌心:
“合布勒,琪琪格还被困在兰州。”
提到女儿这位草原枭雄的声音终于颤抖。
“我已无颜面对族人。。。”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弯刀已刺入他的心脏,合布勒惊恐地抱住倒下的身躯,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黄沙上绽开暗红的花。
当夜蒙古军帐内烛火摇曳,合布勒擦拭着染血的弯刀,望向众将:
“呼查哈首领以死明志,我们不能让他的血白流。”
他将地图铺在案上,手指重重戳在青海:
“那里地势险要,粮草丰足,明军一时鞭长莫及。今夜三更,全军西进!”
此时的老鸦口,黄崇的风州大军才姗姗来迟,望着空荡荡的战场,他满意地捋着胡须:
“好啊,不费一兵一卒,就逼退了蒙古人。”
副将提醒是谭威的功劳,他却神色复杂:
“这次多亏谭都督。。。 是我小看他了。”
想起之前对谭威部署的质疑,他心中泛起一丝愧意。
而在圭圣军营地,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谭威盯着伤亡名单,指节捏得发白。张小甲跪在帐前,铠甲破损处缠着渗血的布条:
“都督,本部木字营、山字营。。。 能战之士不足百人。”
他的声音哽咽又道:
“伤亡,如今。。。”
杜风正捧着文书的手微微发抖:
“三军共计战死九百七十三人,重伤致残者不计其数。”
他望向沉默的主帅。
“这场仗,看似以少胜多,实则。。。”
谭威起身走到帐外,望着天边残月,寒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背后狰狞的旧伤疤。远处受伤士兵的呻吟声隐隐传来,混着战马的哀鸣。
他握紧腰间的流星刀,刀鞘上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这场胜利,代价实在太重了,但这并不是他的一意孤行,如果当初他任由凌州陷落,逼的黄崇自己去顶住,那后期自己这边的战略损失就太大了。
谭威没有理会黄崇的宴请,直接回了老巢沙城。寒风掠过沙城府残破的城墙,谭威站在麒麟山巅,望着山下忙碌的工匠队伍。
青砖垒砌的陵园已初具规模,工人们正将刻着阵亡将士姓名的石碑一一立起。
“加大抚恤金,每户按战功分三等发放。”
他对身旁的杜风正吩咐道。
“荣军院要尽快完工,务必让伤残兄弟和遗属们过个暖冬。”
半月后麒麟山烈士陵园落成,三百六十级石阶直通山顶,汉白玉牌坊上忠魂不朽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当谭威亲手将厚重的抚恤金递给某位校尉的母亲时,这位白发老妪颤抖着抓住他的手:
“我儿走得值。。。”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介州左军、右军的将士们望着陵园中密密麻麻的石碑,终于明白为何圭圣军能在战场上悍不畏死,他们身后,是整个军队用命守护的尊严。
“介州左右军,自今日起编入圭圣军步军!”
校场上谭威的声音响彻云霄,他环视着焕然一新的阵列,对着陆惟君、蔡狗剩等将领一路看过去。
“陆惟君任一军统领,蔡狗剩为副。原介州联军各部按战功重新编排!”
六千新军齐声应诺,长枪如林,军旗猎猎,一名原介州右军的老兵摸着胸前新换的圭圣军徽记,眼中泛起自豪的泪光。
与此同时紫禁城乾清宫内,崇祯皇帝将战报重重拍在龙案上。
“好个谭威!”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淳水防线处来回滑动。
“判断精准,设伏果断,硬生生将蒙古人逼到和硕特那里!”
刘闻言躬身进言:
“陛下明鉴,此战谭威居功至伟。他提前洞悉蒙古意图,在淳水布下天罗地网,当记七分功劳;黄崇率风州军从后施压,可记三分。”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只是风州军伤亡寥寥,而圭圣军折损近半精锐。。。”
崇祯神色凝重,起身望向西北方向,窗外寒风呼啸,宫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谭威此人,耿直善战,又心系百姓,只是太年轻了。”
他转身对刘闻言道。
“传朕旨意,凌州以西即日起也划归土甘都司节制,命黄崇东撤,退守第二道防线。”
。。。
“陛下圣明!”
刘闻言眼睛一亮。
“如此一来,西线防线连成一体,进可攻退可守。谭威守住凌州,既能震慑蒙古,又可伺机瓦解满蒙联盟。。。”
。。。
“满蒙联盟之事,朕已有打算。”
崇祯打断他的话,想起英娘无意中流露出谭威的设想,利用漠南漠北矛盾,分化满蒙关系。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已久,如今经此一战,更觉可行。
“退下吧。”
崇祯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焦虑与欣喜交织,让他疲惫不堪。走出乾清宫,寒风扑面而来,他裹紧龙袍,朝着皇后的寝宫走去看望那个小家伙。
之前英娘于宫内产下谭威的嫡子,崇祯当即收为义子,一切规制如同皇子待遇,奇怪的是,对于此逾制之事,朝中诸臣居然没有反对,甚至杨嗣昌等老谋主动恭贺。
似乎大家对崇祯荣恩谭威子女很是赞成,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估计是自古外戚多受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