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回到住的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甩,顺手就把领带扯松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得有点皱巴巴的纸条,又把纸条在台灯下面仔仔细细地看。
暖黄色的灯光下,“别让外人动我们的学校”这行字在纸上看着边缘毛毛糙糙的,就像一根小细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三天前突然爆发的那场抗议还历历在目呢。原本安安静静的校园里,好几十个家长举着“拒绝文化侵略”的牌子堵在学校门口,有几个学生还哭哭啼啼地说“新教材会让我们忘掉母语”。
但是胡逸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人群里有两个男的一直在拿手机拍视频呢。只要有人犹豫着想往后退,他们就凑过去喊“闹得再凶一点,钱才不会少”。
“这是有人故意煽动的。”他的手指重重地在纸条上点了点,就给汤姆校长打电话了。
“汤姆啊,最近有没有外面的人老是来学校啊?”胡逸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威士忌,一仰脖就喝了半杯,“特别是那种老是跟家长、学生套近乎的人。”
电话那头停了两秒,汤姆的声音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似的:“你说的是李顾问啊?上周他来了三次呢,说自己是教育机构的专家,要帮我们争取更多的资源。”每次一说到具体方案吧,他就来一句“时机还没到”呢,反倒老是问我,对你们的援助计划有啥顾虑啊……”
“李安。”胡逸麻溜地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这个名字,“帮我查下他的联系方式,要快啊,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之后,他马上就给国际教育援助组织的负责人大卫发了条消息。
大卫啊,那可是他做公益的时候认识的老朋友了,他那个数据库里存着全球教育界那些有“问题”的人的名单呢。
到了凌晨两点,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震动,胡逸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几乎是扑过去把手机拿起来了。大卫发来的邮件标题是“关于李安:你得知道这些”。
“三年前c国的乡村学校项目,他挪用了80%的教材采购款;去年d国的女童教育计划,他煽动家长反对女学生入学,完事儿了还向当地政府要什么‘调解费’;现在也没个固定的机构,就以‘独立教育顾问’的身份到处晃悠,专门挑那些正在接受外部援助的学校下手……”胡逸气得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最后一行的备注更是让他眼睛疼得厉害:“破坏援助计划,好让学校继续依赖他的‘咨询服务’,抽成比例最少都是30%呢。”
“哼,好一个‘教育顾问’啊。”他一把扯过沙发上的外套穿上,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硬硬的笑,“也该让你见见光了。”
三天之后,b国学校的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坐了好多人。汤姆校长心里直发慌,手不自觉地就去扯领口,眼睛还偷偷往坐在主位的胡逸那儿瞄。胡逸呢,正慢悠悠地翻着文件夹,就好像门口站着的那个穿得一本正经的男人压根不存在似的。
“李顾问,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胡逸把文件夹一合,抬眼的时候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听说你最近在忙着给家长‘争取权益’呢?”
李安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坐下,可这时候就瞧见胡逸抬手在桌上的播放键上按了一下。
“王太太,您闺女的学费不是还差三千块吗?”录音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那种讨好的笑,一听就是李安,“您明天就到学校门口举个牌子,上面就写‘新教材教坏孩子’,我会安排人把这拍成视频传到网上去。等那个援助的事儿黄了,学校肯定还得找我谈合作,到时候我给您申请个‘民意代表补贴’,五千块,您看够不?”
“还有张大爷啊。”录音接着响,“您孙子不是想进重点班吗?您明天就往人堆里那么一站,喊两句‘外来音乐污染文化’,我保证跟校长说您是‘社区里特别德高望重的长辈’……”
这录音一放,会议室里的人都惊得倒抽凉气,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似的。王太太眼睛红红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指头都快戳到李安脸上去了,气呼呼地说:“我还纳闷呢,咋突然有人给我交了一半学费。闹了半天,你这是拿我们当枪使呢!”
李安呢,额角的汗顺着鬓角一个劲儿地往下流,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太猛了,连椅子都给撞翻了。嘴里喊着:“这是合成的!你们……”
“合成?”胡逸把手机里的转账记录调了出来,“昨天下午三点,你私人账户给王太太转了两千五呢,备注写的是‘定金’。是不是得让银行把流水调出来给你看看啊?”
“还有这个呢。”汤姆校长拿着一沓纸说道,“这三天我把学校的访客记录查了个遍,你每次来都带着摄像机,拍的都是学生上旧课的画面。你是不是打算卖给媒体,说什么‘援助导致传统课程消失’啊?”
李安的脸“唰”地一下就变得惨白惨白的。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到墙上,然后顺着墙就滑坐到地上了,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就是想挣点钱……他们本来就不相信外来援助……”
“所以你就煽动不信任,然后再当‘救世主’?”胡逸站了起来,他的影子一下子就把瘫在地上的李安给笼罩住了,“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学校广播室给全体师生道歉。完了之后,永远别在b国教育圈里出现了。”
李安就像个壳被踩碎了的蜗牛似的,嘴唇抖个不停,一个劲儿地点头。
汤姆校长一直等到李安被保安架出去了,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紧紧攥着胡逸的手,手心里全是汗珠子,一脸愧疚地说:“对不住啊,以前我老觉得你们就是来‘作秀搞慈善’的……现在我知道错了,真心想帮这些孩子的,是你啊。”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胡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清单,“这是头一批捐赠的乐器清单,钢琴、小提琴、民族乐器每种都有十台呢,下周三就能送到。还有那个在线音乐课程平台,我已经让团队连轴转着调试了,明天上午十点就正式开放啦。”
汤姆瞅着清单上那密密麻麻的乐器名字,眼眶慢慢就红了:“我替全校那一千二百个孩子谢谢你啊。”
胡逸刚要张嘴说话呢,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就震动起来了。
一看来电显示,是A国教育部门的玛丽官员,那备注里“紧急”两个字,看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胡先生啊!”玛丽带着哭腔喊道,“试点启动仪式明天上午九点就要搞了,可刚刚来了十几个记者,说他们掌握了‘援助计划腐败的证据’,还打算在仪式上给曝光呢!”
胡逸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着窗外渐渐变亮的天,手指不自觉地在西装袖口上摩挲着——上午安慰哭鼻子的学生的时候,袖口上被蹭上了彩色蜡笔印,到现在还在呢。
“玛丽,帮我订最早飞A国的机票。”他的声音稳得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水,可他的手指头啊,却偷偷在口袋里把那张纸条攥得紧紧的,然后说道:“告诉记者会那边,我会自己去解答所有的问题。”
这时候,窗外早晨的阳光慢慢照进房间里,在他的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影子就像是一把还没拔出来的剑呢,透着那种马上就要大干一场的劲儿,朝着不知道的方向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