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也猛然起身,双目如电,话语之中杀机弥漫:“他们勾结蒙古谋反,本抚这是镇压叛逆”
“陈牧,晋商历来极为抱团,他们多年来通过各种手段,从小培养和拉拢了官场中很多人,譬如已故的周阁老,就是晋商学堂出身,此等官员在朝中不胜枚举”
“有确凿证据你动一家两家,也许还没什么,可你一次抄其八家,必然迎来极大反噬,到时引起朝野动荡,哪怕陛下和殿下,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她作为长公主的心腹,自然知道陈牧的特殊身份,这个人对殿下极为重要,万万不能有失!
来英心中激荡,语气极快,苦劝道:“陈牧,你不可自误!”
陈牧深吸一口,长叹一声:“非但如此,八大家深植多年,在本地影响极深,动他们自然会引发其他商贾人人自危,而且其中不少人与勋贵还有联系,彻底动他们,触动的利益团体极大,反噬极重,这些我都明白”
“既然都知晓,那你还?”
陈牧目光幽幽:“来英姑姑,多谢您为在下考虑,只是有些事总得去做的”
“他们有取死之道,百姓有倒悬之危”
“陈牧蒙陛下简拔,领一省封疆,为天子牧民,自该为百姓谋福,如今大灾将至,非如此难以成事”
陈牧缓步踱到窗前,一缕阳光照在脸上,将其衬托的宛若神明一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陈牧个人生死荣辱,与万千百姓生死存亡相比,何足道哉”
陈牧满脸的悲天悯人,话语间浓浓的舍生取义意味,听得来英心神动摇,手指都在轻颤。
她对陈牧是有些看法的,总觉得此人有些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如今再一看,这妥妥的当世圣贤呐!
有道是一正压百邪,高贵的人格能使人发自内心的敬佩,来英此刻就是这个状态,当即微微万福道:“陈公子高义,来英佩服”
陈牧连忙转身虚扶道:“姑姑无须如此,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不行!”
说起专业领域,来英立刻警醒。摇头道:“比例太低了!”
嘿!
这女人反应倒快!
白白浪费了巡抚陈牧琢磨半天的慷慨激昂。
堂堂巡抚大人,总不能如市井小贩一般讨价还价不是,那也太丢份了。
陈牧拍拍手,很快唐师爷便从外而入。
“来英姑姑,我这还有些事要去处理,具体的你可以和唐师爷谈,到时通知我一声即可”
唐师爷上前两步,笑呵呵的微微拱手:“来英姑娘,好久不见了”
“唐玄礼?”
来英锐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动,轻笑一声:“你这次倒是找了个主子”
陈牧摆手大笑:“哈哈,唐先生老成持重,博学多识,在下一直以叔父待之,这次的事其可全权处理”
说着话陈牧起身离去,唐师爷笑呵呵的座到椅子上:“来英姑娘,老夫觉的半成不少了......”
……
陈牧有很多事要做,却不自觉的返回了卧房。
榻上的锦被上,还依稀残留着气息。
梳妆台的角落,发现一根掉落的青丝。
《颜如梦》的页角上,还有苏青橙留下的压记。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陈牧眼前仿佛出现了夫人轻快的身影。
“青橙.......”
往常夫妻俩每日相见,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如今人去辽东,顿时心里空落落的。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得之时不珍惜,往往失去后才知道可贵。
幸好对陈牧来说,一切还来得及。
转去转来,陈牧的目光落到了床底的钱箱子上,脸色突变,赶紧用力将钱箱子拽了出来。
“完了”
原本都快装满的檀木箱子,如今已是空空如也,老鼠看了都得扔两粒粮食再走。
“苏青橙!!!”
“你...你倒给我留点啊”
银环从庭院路过,见房门大开又听见有动静,立刻进来查看。
“老爷...”
“嗯?银环啊”
陈牧瞬间收敛好情绪,将箱子推了回去,干咳一声:“夫人出去些时日,屋里你多收拾一下,衣物也常熏着,夫人的胭脂水粉也常换.....”
陈牧边走便叭叭说了一堆,听得银环眼睛都有些直了。
“知道了,老爷”
“嗯,对了,那三个小兔崽子呢?”
陈牧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此刻想了起来,立刻心里那火苗蹭蹭的。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好的不学,离家出走这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必须修理!
“他们在做什么?”
“呃”
银环迟疑一下,面色有些怪异道:“他们三个在书堂和那个怪人说话”
“怪人?”
陈牧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笑着纠正道:“那可不是怪人,是人称泰西儒士的西洋人,听说学问不错,他们说什么呢?”
银环摇了摇头:“奴婢听不懂,不过听着好似都挺开心的”
“嗯?”
这下陈牧令顿生好奇,那三个捣蛋包性格各异,能同时和三个孩子相谈甚欢,这个西洋人有点意思呀。
“你收拾收拾,我去看看”
.......
县衙书堂内,三小只围成一圈。
一个鼻梁高耸的西洋人从怀中掏出个牛皮囊,倒出一枚玻璃三棱镜,在手上了晃了晃,用一口地道的汉话道:“此物名日精石,又名分光镜,乃欧罗巴巧匠所制”
这人头戴儒冠,着一身儒衫,皮肤苍白,瞳孔碧绿,连须发都是金色的,可本来万分怪异的组合,也不知为何,在此人身上竟诡异的有些和谐,仿佛其本就该如此。
他将镜片对着窗格,阳光倾斜而下,随着手掌转动,很快七彩光斑便跃上墙面,不住的跳动。
“你们看,这光中实藏七色,犹如太极生两仪....”
话未说完,樊子盖突然指着胸口的十字架,疑惑道:“利先生,您这个项链上为什么绑着个人?”
“呃,这是救世圣像”
利玛窦放下分光镜,解下颈间链子,将其虔诚的托在手中:“上帝代世人承受苦难,若人人带此圣像,只要虔诚忏悔罪孽,都能升上天堂”
樊子盖晃了晃小脑袋:“天堂是什么啊?”
没等利玛窦给他解释,孙承宗就低声道:“应该是仙界”
“啊,是这样”
樊子盖恍然,又疑惑道:“只要忏悔就行了,不用上香么?”
“呃...我们那没有这个习俗……”
“那他灵不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