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二
付嫣然和春兰向蔡嬷嬷福了福身,轻声告辞后缓步走出屋子。初夏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庭院里,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院角处,一对仆妇母女正俯身忙碌着——年长些的仆妇正费力地从井里摇着轱辘汲水,粗布衣衫被汗水浸湿了后背;小丫头则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用木瓢舀起井水,一瓢一瓢地浇灌着墙边那丛双色茉莉花。
付嫣然不由地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不由赞叹道:\"好香啊!\"她眼波流转,朝身旁的春兰使了个眼色。春兰会意地点点头,装作不经意地踢飞了一颗小石子。
那石子恰好滚到仆妇脚边。仆妇微颤着提起一桶满满的水,闻声低头查看时,身子猛地一个趔趄。她慌忙稳住身形,却不料手中的木桶和瓢同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啪嗒\"一声摔落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花。
\"哎哟!\"仆妇惊呼一声,
春兰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扶住仆妇。
仆妇惊魂未定,连声道:\"谢谢!谢谢!对不住对不住!污了小姐的衣服!\"
\"小姐?\"春兰故作疑惑地歪着头,\"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小姐?\"
仆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恭敬地答道:\"两位小姐一进院门,妾身就瞧出来了。妾身在蔡婆婆身边伺候了十二年,跟着学了点简单的医理。\"
付嫣然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懂医术?你女儿呢?\"
\"唉,我和女儿都不喜欢学这些。\"仆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蔡婆婆教的时候,我们总想着偷懒,到现在连几味中药都认不全。后来见我们实在不是这块料,婆婆就只让我们专心种花种草。\"
\"这些都是你们母女照料的?\"付嫣然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娇艳的茉莉花瓣。
\"回小姐的话,正是。\"仆妇脸上泛起自豪的红晕,\"这花是蔡婆婆从外地带回来的,当时瘦弱得只剩一株。我和女儿精心照料,如今已经开得满院都是了。\"
付嫣然满意地看了春兰一眼,春兰微微颔首。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道:\"拿着,赏给你和你女儿的,买些糖吃。\"
仆妇连忙摆手推辞,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屋内。这时屋里传来蔡嬷嬷温和的声音:\"小姐赏的,你们就收着吧。\"
\"是,婆婆!\"仆妇欢喜地接过银锭,又拉过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给付嫣然和春兰行了个大礼。
望着姐妹俩远去的背影,蔡嬷嬷站在窗前欣慰地笑了。刚才春兰试探仆妇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姑娘们太过谨慎,但想到她们的身份,有这份警觉性也很正常,老嬷嬷还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仆妇本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自幼便被卖作童养媳,小小年纪就进了夫家。她勤勤恳恳地操持家务,熬到十五六岁才与比自己小两岁的丈夫圆房,婚后不久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可天有不测风云,体弱多病的小丈夫没几年就病逝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婆家认为她克死了丈夫,对她百般嫌弃,甚至连口热饭都不肯给;娘家也嫌她晦气,将她拒之门外。走投无路之际,女人只得抱着不足一岁的女儿,在寒风凛冽的村口踽踽独行。
那日,天降大雪,北风呼啸,母女俩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眼看就要倒毙在风雪之中。恰巧,云游四方的蔡嬷嬷路过此地,见母女俩奄奄一息,心生怜悯,便将她们带回住处照料。蔡嬷嬷见女人虽历经磨难,却性情温顺,女儿虽瘦弱,但眉目清秀,便决定收留她们。为免日后生事,她特地找到女人的婆家,花了些银钱替她赎了身,随后带着母女俩一路辗转,最终在京城安顿下来。
女人到了蔡家后,手脚勤快,洗衣做饭、打扫庭院,样样都做得妥帖,对蔡嬷嬷更是恭敬孝顺。蔡嬷嬷见她忠厚老实,便想传授她些医术,也好让她有个谋生的本事。可惜这女人对药理一窍不通,记性也差,学了好久都不得要领。蔡嬷嬷见状,只好断了这个念头,转而让母女俩专心打理院中的花草。
不过,蔡嬷嬷向来谨慎,担心母女俩并非真心归附,便想试探她们的忠心。
有一回,她借口要去远方的儿子家小住几月,实则暗中跟着修静大师去了付嫣然地来处学医。临行前,她在屋里故意做了些手脚,比如将银两藏在暗格、在茶水中下微量毒药、甚至将一件贵重首饰摆在显眼处。
三个月后,蔡嬷嬷归来,发现屋内一切如常——银两分文未动,茶水无人饮用,首饰也原封不动地摆着。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这对母女果然老实可靠,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