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任务,从本质上来说是一场攻略游戏。
她只有成功拿下沈砚辞,才有可能让他‘心甘情愿’放走所有龙女。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沈砚辞被她“杀”了一次,她也成功了。
她清晰记得,最后关头,沈砚辞眼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求生是本能。
而他这种反常的反应,说明根本不在乎死亡。
沈砚辞有着强烈而危险的自毁倾向,这个发现让攻略的难度陡增。
芸司遥敛眸思索。
寻常的示好与攻略手段,对一个连自身存在都不甚在意的人来说……恐怕毫无意义。
“咕隆隆——”
金属滚轮碾过地面,几人推着她往前走,将芸司遥送去了豢养室。
走廊两侧,每隔三步便站着一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守卫,腰间配枪,看守的很严格。
她的住所又换了,不再是冰冷的石墙,而是换成了普通的木房。
虽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却干净整洁,还多了扇窗户。
研究员们穿着特制的防护服,陆续走进来。
“沈先生画完了?”
“这次的品相这么好,居然这么快就从画室出来了……”
“少啰嗦,赶紧检查完收工,我还惦记着下班去喝两杯……”
几名研究员手持仪器,上前对芸司遥进行身体检查。
确认各项数据无误后,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随即搬起仪器相继离开。
铁栏杆外,墙角的龙女们屏住呼吸。
有人下意识想往前挪,却被同伴悄悄拉住。
她们的目光黏在芸司遥身上。
“……你去见了沈先生吗?”
最瘦小的那个龙女先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蚋,却难掩期待。
“他是不是很好?”另一个龙女紧接着问,“我听看守的人说,沈先生画室很大,连地板都是暖的,冬天踩上去一点不冻脚,房子也很漂亮。”
芸司遥转过头,看着那些龙女。
她生得极为普通,鳞片黯淡无光,额间的龙角也短小结实,应该是从未进过画室的。
她们交流都用龙族的语言,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不用学习就能掌握。
龙女:“我闻到你身上有海鱼的味道了,是沈先生给的吗?”
一个龙女翕动着鼻翼,语气里藏着几分羡慕。
“那里是不是很好?沈先生特意给你安排了房间,说明很看重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得沈先生青睐——”
芸司遥:“去了,就那样吧。”
几个龙女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不解与茫然。
芸司遥坐在硬板床上,道:“在这有什么意思,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广阔。”
龙女:“外面?”
“对,比如森林,比如海洋……”芸司遥:“深海里有会发光的珊瑚林,到了夜晚,能照亮整片海底。鱼群游过就像流动的星河一样漂亮,还有沙滩,沙子是暖的,踩上去很软……”
龙女们纷纷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芸司遥:“成群的白豚会追着船舷跃出水面,很壮观,它们喷出的水花比这里最好的珍珠还亮。”
龙族本就偏爱金光闪闪的物件,而珍珠已是她们能接触到的顶好东西。
“比珍珠还亮?”
“那是大海吗,我在书上见到过。”
“外面的大海,真的有这么美吗?”
她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声音里满是好奇和希冀。
芸司遥目光落在龙女们的脸。
“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吃饱穿暖都艰难,对比外面,有什么好的呢?”
铁栏杆外的龙女们听得眼睛发直,有人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里满是向往。
“可我们……从出生起,就待在这儿了。”一个龙女低声呢喃。
“他们说,外面的海水又冷又深,掉进去就会淹死的。”年幼的龙女攥紧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怯生生的,“沈先生是救我们的人,给我们住的、吃的,是对我们最好的人类。”
龙女本是水中灵物,天生便与水亲近,在深海如履平地,怎么可能被海水淹死。
长久的囚笼生活,不仅锁住了她们的身躯,更抹去了她们对自身族群的认知。
“我们也见过外面的其他人。”另一个龙女说着,肩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他们都想抓我们,剥我们的鳞、抽我们的血去卖钱,只有沈先生会护着我们。”
“是啊,沈先生从不对我们发脾气,还会给我们食物和遮风的住处。”
“比起那些凶神恶煞的外人,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至少在这里,我们能活着。”
活着。
不过两个字,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却重得像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对于这些被圈养的龙女而言,这已是最奢侈的奢求。
芸司遥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了,她口中的珊瑚林、白豚群,不过是前几个世界里最寻常的海边风光。
她不敢笃定,自己描绘的“外面”,和现在是否符合,她又是否能给这些从未踏出过囚笼的龙女一个安稳归宿。
这一切,都得等她亲自出去看了才能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几个龙女相互看了看,纷纷小声开口。
“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
“是啊,从来没人跟我们讲过外面的事。”
“沈先生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他要是真的坏,也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了。”
“对呀对呀。”旁边的龙女连忙点头。
在她们被精心圈养的世界里,沈砚辞用一点点“温和”,就成了她们对抗未知恐惧的唯一支柱。
她们依赖沈砚辞,早已被他悄无声息地驯化成了笼中雀。
他偶尔的驻足,是她们整日翘首以盼的慰藉;连他随口说的话,都被奉为不可违背的准则。
即便偶尔窥见笼外的光,第一反应也不是挣脱,而是回头确认饲主的眼神,生怕自己的异动惹来沈先生的不喜。
芸司遥心知这条路行不通,她顿了顿,顺着龙女们的话头睁眼说瞎话:“大概是我想多了,他……”
沈砚辞的驯化早已深入骨髓,单靠言语唤醒她们的反抗意识,无异于杯水车薪。
芸司遥面无表情继续道:“他确实不算坏人。”
龙女们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笑,先前因她冷淡态度而起的拘谨也消散了大半。
“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了。”
“沈先生就是性子冷了点,心其实很好的!”
芸司遥没说话,微笑应下。
“……”
又过了数日,这天午后,厚重的铁门突然被拉开。
“哗啦啦——”
伴随着笼子拖拽的刺耳声响,铁栏杆外的龙女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缩到墙角。
只见几名研究员推着一个巨大的铁笼走来。
笼中蜷缩着一名身形消瘦的男龙——他鳞片黯淡脱落,龙角断裂了半截,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显然受了重伤。
“从今天起,他和你住一起。”为首的研究员打开芸司遥囚室的门,将铁笼推进去,“进去!”
铁笼门被猛地踹开,里面的男龙顺着惯性跌了出来,重重摔在芸司遥脚边。
他闷哼一声,眼睫颤了颤,缓缓掀开一条眼缝。
那双眼并非龙族常见的竖瞳,而是浸着冷墨的狭长凤眸,透出一丝诡异的旖丽。
像暗夜里缠上枯枝的毒藤,阴冷又漂亮。
龙族是母系社会,男龙极为稀有,他们往往被族群视作珍宝庇护,极少会落得这般重伤狼狈的境地。
芸司遥正要后退,他却忽然往前倾了倾身,断裂的龙角擦过她的小腿。
“救……”
下一秒,他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脚踝。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