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耸了耸肩,对于蒋思思主动堕胎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好奇沈清帮助她的理由。
\"她过去对你可不算友好,值得你现在这么帮她吗?还是觉得如今她太过可怜?\"
“一码归一码,她真对我动手便是华彻婚礼那一次,我同样利用了她成我的事,算是扯平。
何况,哪里有永远的敌人?至少现在,她对我没了敌意,而矛头指向的是左相和太仆寺少卿。”
沈清的爱恨都没那么浓烈,很少有真正能称之为恨的对象,至多是厌恶。
大多数情况下,她做事看的是立场和利益。
没有谁是永远的敌人,这一点对于自小在皇室和官场耳濡目染的楚朝自然再清楚不过。
仇人携手,亲人反目,也不是戏文里的稀奇事。
他们都是理性为主导做事的人,即便是牵扯到感性时,也会用理性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聪明的人不会纠结理性和感性之间的对立,而是利用理性为感性服务。
只要楚朝想,他永远不会成为沈清的对立面。
“既然是你的决定,那便按你说的办。
玉兰茶饼我替你送回四皇子府了,你想知道四皇子是何反应吗?”
楚朝眸色微深,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露出几分狡黠。
“我不关心他是什么反应。”
楚朝假装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却又忍不住得意起来。
“被你看出来了,清清这么聪明,以后可不好逗你了。”
四皇子在他这里已经彻底离开赛场了,他才没那闲工夫看他是什么反应。有那时间,不如来一趟扶云院。
“最近琐事缠身,你也累了,我再给你按按。”
那日在金台寺,沈清就体验过楚朝的手艺,这一按又是昏昏欲睡。
听着沈清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楚朝轻轻地拉过被子替她盖上,又替她掖好被角,恋恋不舍地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才翻窗离开。
关窗户的声音同样很轻,即便在寂静的夜里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楚朝轻身越过围墙,穿过几个巷口,那里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没有永安王府的标志。
待到楚朝走近,逐风便从暗处出来跟着。
他乘着马车来到了有间楼,谭万钱早就候着,等看到楚朝来了快步上前。
“主子,他还在当初那间包间等您。”
楚朝神色未变,“等多久了?”
“有一个多时辰了。”
未走前门,从后边的小路上一路往前再上楼,谭万钱停下脚步的那间包间正对着一层的说书的台面。
逐风与谭万钱候在包间外,楚朝推门而入。
崔衍正坐在那儿,桌上一应菜式与美酒均已上齐,且均被动过不少。
见门外有响动,崔衍眼皮一抬,面上已经泛上了酒色的坨红,“你来了,快坐。”
楚朝在崔衍的对面坐下,晃了晃桌上的酒壶,“你一人喝了半壶酒?”
“今儿个高兴,左等右等不见你来,只好我自己先喝。”
崔衍鲜少露出醉态,“光喝酒不吃菜没意思,这些我用了不少,我叫人再上些来?”
楚朝没拦他又一杯酒下肚,“不必,今日约我有何事?”
“何事?”
崔衍忽然放下酒盏,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楚朝,又指向了自己。
“你这就忘了?也是,毕竟也过去了十年,你记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十年。
崔衍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楚朝。
当初他们约定,楚朝为他铺另一条路,而他为楚朝所用十年。
十年时间,他改头换面,入仕后从小吏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楚朝记得十年之约,但不记得具体就是今天。
“既然时间已到,那便放你自由。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的身世即便被查出来,也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至于之后如何,那便再看吧。”
“还真是无情啊。”
崔衍嘴角噙着笑,略带醉意地调侃道,“你这么无情的人,对那位郡主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
楚朝目如寒冰,冷冷扫过去一眼。
崔衍摆摆手,“开个玩笑罢了,你紧张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你也应当清楚我有什么手段。不该动的心思,都收一收。”
崔衍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起以往的事。
“当初刚到溧阳,还以为你会跟外面所有人一样恨屋及乌,毕竟当时与那人有关的哪怕一个妓子都要被千夫所指。
我当时真以为你把我骗到溧阳,说不定哪一日我就被麻袋一套,送去打杀了或者拿去与人做交易。”
崔衍笑了笑,“那几年我都不信崔府的任何人,你远在上京应当不知道,我随身都带着短刃,生怕有一日有人来取我性命。”
楚朝看向眼前人,当初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手刃生父的利落和狠劲似在眼前,却好似很久没从这张脸上看见过了。
他的生母是卖笑的娼妓,却自他出生起便没给过他笑脸。
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生母在迎来那人时脸上又讨好又卑微的笑。
那笑被他继承,温和又不具有攻击性,骗过了许多人。
唯独早就知晓他真面目的楚朝。
“你现在身上难道就没带着短刃吗?”
对面冷静的声音传来,崔衍的笑多了几分真。
瞧。
他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从来都是如此平静地道出他隐藏的内心,他扭曲的身世在他看来似乎也无甚值得惊奇的地方。
太平静的一张脸,他原还以为卸下纨绔面具的楚朝,一辈子都会是这样一张脸。
没想到,还会有变。
崔衍将藏在袖中的短刃取出,随意地拍在桌子上,酒盏的酒水轻晃两下。
“现在没了。”
崔衍又连喝了几盏,这一日他等了太久。
但真到了这一日,他心底又没由来地涌出些虚无之感,好似当初那个自己与这世界的最后一丝连接也断了。
无所凭依的时候,他便无法控制地想要寻求一些存在感。
他给楚朝倒了一杯,楚朝接过饮了。
“以后做什么事,别在茶馆里头,让掌柜难做。”
崔衍朗声应道,“自然。”
“也别借着她的由头生事。”
那是在说他们前往南地之时,他在缪玲糕点上做的手脚。
倒是真将人护得紧。